叶翠知当时以公安局调查的结果“失足落入枯井”为由劝说,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和导致女方心神恍惚这才发生了悲剧。
这是夫妻感情不和请求妇联做主帮忙的众多例子中的一个,也是唯一死了人的一个。
而其他众多请求,无不是调和夫妻矛盾,没有一个帮助女方离婚。
妇联,以妇女儿童权益为首位的部门,倒是劝说女人在不稳定的夫妻关系中忍气吞声。
这让顾耀明看得火大,“这是你做的记录?”
他没有绕弯子。
当初这件事叶翠知既然能够压下来,那就完全没必要留下这么个案底,生怕让人不知道她这个妇联主任因为劝说女方不离婚导致女方去世。
“我刚从下面调过来时,原本是想着能够帮更多的女同胞争取权益,结果……”
挨了打的妇女来求助,叶主任只是训斥那男人一番。
她后来过去看,只见那个女人被丈夫揍得失去了意识,死鱼似的躺在那里。
这就是妇联的工作意义吗?
“我没根基,只能慢慢地等,等着有这么一天到来。”邓副主任笑了下,“单位里很多人都看不惯叶主任,可没办法,人家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我们不过是蚍蜉,撼不动这棵大树。”
好在她们还是等到了希望。
这位市委一把手有着仁慈的心,陪产假的会议也让她有了机会。
有的时候,对比产生的差距会让人觉得荒谬。
这种荒谬会让人忍不住的去探索调查。
顾耀明听着她娓娓道来,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应该去公安局工作。”
这般心思缜密,不去做刑侦工作可真是可惜了。
邓副主任倒是神色平静,“我在哪里工作都一样的,只是不想愧对自己的良心。”
良心。
良心这东西,很多人早就没了,如同初心。
叶翠知是烈士遗孀,刚结婚丈夫就去了朝鲜战场再没回来。
市里头照顾她,却没想到这位烈士遗孀一点不给烈士长脸,倒是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僵尸没什么区别。
顾耀明和欧阳兰都拿不准该怎么处理这事。
毕竟是烈士遗孀,家里头还供着那位年轻战士的照片。
“我去跟她谈谈。”
组织部这边暂停了叶翠知的工作,倒并没有禁锢她的人身自由。
长缨到这边家属院时,就听到一阵嚎哭声。
杨秘书先一步过去,脸上神色不太好看,“好像是叶主任的娘家来了人。”
叶家的人后知后觉女儿可能保不住工作,他们来闹了。
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你就算是磕头也得给我保住这个工作。”
娘家的哥哥嫂子兄弟媳妇还有叶翠知那七十大多的老母亲都在。
把她家堵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知道压着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家丑。
叶翠知拿着干抹布小心的擦拭着丈夫的遗像,其实她每天都有擦。
只是金城的春天总是充斥着风沙,明明关好了门窗,这玻璃上还总是蒙着细细的灰尘黄沙。
“你现在就过去。”
叶翠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她被拉扯着往外去,一不小心把那遗像给扯了下来,玻璃相框摔得粉碎,让屋里一阵死一般的静寂。
兄弟媳妇看到叶翠知跪在地上收拾遗像,忍不住出言嘲讽,“都死了快三十年了,装什么恩爱。”
要她说,早就不知道这男人长什么样。
现在又装一副夫妻情深,骗谁呀。
叶翠知听到这话猛地回头,“你再说一遍。”
她兄弟媳妇听到这话还真一点都不怵,“我再说一遍也是这事,二姐你在自家人面前就别装了,真当我不知道你当初就想改嫁。”
门外长廊里,长缨听到这话看着门上的年画。
杨秘书低声解释,“当时男方家里来人说过这事,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还是再找个男人嫁了吧。”
屋里头。
叶翠知看着老母亲,“妈你还记得当年说的什么吗?”
叶母不敢看女儿,然而叶翠知却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你跟大哥轮番劝我,说我先守着少群两年,等稳定了工作再改嫁也不迟。”
可是两年之后又有新的说辞,她是烈士遗孀,又坚持不改嫁,市里照顾她给她的待遇好。
她一个工厂的女工调到政府部门工作,还成了一个小小的领导。
叶家人尝到了甜头,哪肯让叶翠知改嫁?
“我也是你亲生闺女,你怎么就舍得让我守着一个死人三十年呐!”
叶母看着手上因为抓了玻璃碴而鲜血直流的女儿,“翠知你听娘说,娘也不舍得,可是你要不然就得过苦日子呀。”
“我宁愿过苦日子!”她也想有个人知冷知热的陪着,而不是每天回来后看到这么一个冷冰冰的遗像!
“你知道我过去这些年过得都什么日子吗?”她被家人劝服了,所以也劝服每一个想要离婚的女人。
忍忍就好了,她能守着一个死人十几二十多年,你们的男人好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张遗像,怎么就不能守着呢?
忍忍就行了。
“你为了他们的前程放弃了我,娘我就算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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