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八月十二的生辰。
这是七月初二的临别礼。
春鸢看着底下满满当当的皮质护甲和数个精致的木盒,忽然泣不成声。
只有她和春鸢知道,夫人刚到汴京那会儿,枕头常常都是湿的,替换时,梨枝总是叮嘱她别在夫人面前提,她们都知道,夫人心里是苦的,是痛的,可夫人也喜欢笑,对每个人笑。
自己陷在水深火热中,却仍一次次对别人伸出手,阿柔无咎,都是她非要救下的。
可夫人得到了什么呢?
她甚至还有一支簪子,夫人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刻之前,春鸢都认为自己做的也许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但至少是个正确的决定,她在殿下和夫人之间,选择了殿下,她以为自己会认为值得。
可是真的值得吗?
世上会为她的生辰备礼的只有这一个人,还被她亲手推向了深渊。
她好悔……
她好悔啊……
……
马车的晃动似乎永无尽头,江宛清醒的时候很短,她能感觉到有人往她嘴里灌流食,喂她喝水,也能感受到搭在她口鼻上的闻起来有一股淡淡药香的布条,就是让她不停昏睡的罪魁祸首。
可是她没有办法,就算在昏迷中,她的手脚也都是被绑住的。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天。
渐渐地,她清醒的时间稍微地多了一点。
负责照顾她的老嬷嬷也开始在她耳边絮叨一些话,只是口音很重,她听不太懂。
如果她没有算错,那应该是第六天的早晨,她喝了一点粥后,没有再被捂晕过去。
这代表,绑架她的人已经进入安全地带了吗?
江宛怀疑不断地被迷晕,让她的脑子也受到了损伤。
她这脑子还算聪明,伤一伤也就罢了,就怕圆哥儿也是这个待遇,本来小脑瓜子就一般,要是再笨些,那可真是惨无人道。
很快,她就见到了除了照顾嬷嬷以外的人。
高大精锐的护卫们,以及一个文士打扮的男人,约莫是三十岁的年纪,生得还算过得去,不曾蓄须,透着股油滑的轻浮气,有点像她表外甥程琥,总体来说,就是看着不靠谱。
“你是什么人?”江宛问。
“区区不才陛下亲封的定州知州阮炳才。”阮炳才像戏台上的公子一样,给江宛弯腰拱手。
“阮炳才。”江宛去掉前缀。
阮炳才点头:“小可前来只为告诉夫人,最好不是想逃,否则那药便不给夫人断了。”
“你们费劲千辛万苦,千里迢迢运送我一回,难道就为了杀我吗?我逃干嘛?”江宛道:“看你也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我在京城才是必死无疑?”
阮炳才:“这……”
江宛:“我儿子呢?”
“舸公子就在隔壁。”
江宛:“谁是葛公子?”
阮炳才:“……”
他们对圆哥儿倒管得松一些,也没有喂药,不知道阮炳才怎么吓他的,江宛再见到圆哥儿时,小小的娃娃面对江宛张开的手,竟然愣住了。
“圆哥儿……”江宛眼泪险些掉下来,“来娘亲这里,过来呀。”
圆哥儿才撞进了江宛怀里。
多日累积的恐惧与焦虑爆发,小小的孩子几乎哭得背过气去。
江宛拍着他,安慰他,望向阮炳才的眼神如毒箭一般。
阮炳才被看得心虚,摸了摸鼻子道:“我对他已经很好了,每日里给备六七根糖葫芦呢。”
“什么!”江宛低头,“圆哥儿,我说过没有,吃糖葫芦了吃多了会怎么样?”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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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哥儿用更大的哭声回答她。
江宛无奈叹了口气:“好孩子,娘亲在这儿呢。”
阮炳才看着这样催人泪下的母子相逢场面,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在圆哥儿的哭声稍稍止住后,阮炳才振了振袖子道:“夫人也看见了,这孩子多可怜呐,所以切勿做些蠢事,叫令公子与夫人再度分离。”
阮炳才长得就很像个汴京城里的文官,一打眼便知道他出生在优渥的官宦人家,一辈子顺风顺水,经历过最困扰的不过是苦读科举带来的乏味。
江宛其实还没有把眼下的处境理得特别清楚,但她莫名就认为,这样一个男人,恐怕没有背叛皇帝的心。
因为他的一切得来容易,这种容易的果实只有在太平的王朝中才会结出来。
江宛抱着孩子,反问:“什么是蠢事?”
“在下希望能将夫人和令公子平安送到定州。”阮炳才道。
江宛:“懂了,你跟北戎人做交易了,要把我们全须全尾地交给北戎人。”
阮炳才面色一僵。
江宛一手按着圆哥儿的头,一手托着圆哥儿的小屁股,找了张椅子坐下:“没想到阮大人长得眉清目秀,竟是个卖国贼啊。”
阮炳才忽地笑起来:“夫人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与北戎人有关系呢。”
“咱俩谁跟谁啊,阮大人跟我竟也没句实话了,若你不是要把我交给北戎人,那把我千里迢迢运去定州做什么,莫非是看上我了?”
江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看上我了也没必要带上我儿子吧,还是令千金看上我儿子了?”
把她交给北戎人眼下是最可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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