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说得很小心翼翼,宋挽胸口沉甸甸的,像被巨石压着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海求错人了。
宋挽如今自身都难保,更不要说替他求情了。
宋挽一直没有回答,张海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松开了手。
他的手上满是脏污,在宋挽裙摆上留下一个脏兮兮的手印,他窘迫得无地自容,带着哭腔说:“姐姐,对不起,我……我帮你洗干净。”
宋挽在张海面前蹲下,把他藏到背后的手拉出来。
他的手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上手指却被冻得肿胀如萝卜,手臂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全是冻伤,触目惊心。
这哪里像是一个正常小孩儿的手啊。
宋挽的眼眶有点热,张海还在不住的道歉,宋挽努力露出笑容说:“姐姐不怪你,衣服脏了不是什么大事,姐姐马上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等你们洗完,马上就能有热腾腾的饭菜吃了。”
张海被宋挽的笑容惊得呆住,讷讷地点头,宋挽又嘱咐了他们几句才走出去,然而刚绕过转角便碰上宋清风。
宋挽的眼角是红的,眸底还有遮掩不住的水光,宋清风随意扫了一眼,讥笑道:“哟,还有心思为别人哭呢。”
这声音刺耳极了,宋挽想到张海和蒋蒙病弱的样子,忍不住低声怒吼:“宋清风,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天又暗了下来,寒风吹得院子里的枝桠唰唰的响,宋清风拿着拂尘站在宋挽面前,眼角眉梢都挂着叫人心底不适的冷笑,如同要屠尽天下人的恶魔。
“无辜?”宋清风笑出声,“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无辜,你怎知,我不是在帮他们及早的脱离苦海?”
这简直就是谬论!
宋挽想反驳,宋清风看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他凑近宋挽,贴着她的耳朵低语:“只要能往上爬,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垫脚石,你……也绝不例外!”
说完最后一个字,宋清风笑得更欢,他侧身退开,摇着拂尘说:“殿下有令,这几日让人好好教教他们规矩,若再见到殿下的时候,他们还是这么粗野无礼,到时休怪殿下无情!”
宋清风说完离开,宋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脑子里只剩下一片迷茫。
就算宋清风变成如今这样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当他手上沾满血腥,还值得被原谅吗?
宋挽抱了被子过去,让青萼准备热水,白荷准备饭食,又让影竹和其他婢子一起改几件小孩儿的衣服应应急。
天气太冷了,两个孩子不能一直只穿那么点。
张海和蒋蒙怕生,不让宋挽帮他们洗澡,宋挽便在门外等着,没一会儿,却见顾岩廷带着一身凛然的寒气大步朝这边走来。
“大人。”
宋挽立刻迎上去,顾岩廷一身煞气来不及收敛,直直的冲击而来,宋挽暗暗吸了口冷气,顾岩廷问:“那两个孩子呢?”
“奴婢刚让青萼准备好热水,他们在洗澡。”
顾岩廷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唇抿成锋刃,眉心也拧成麻绳。
在城楼上才与赵郢闹了不愉快,这会儿赵郢又强行把两个孩子带到廷尉府,顾岩廷的忍耐力已经快达到极限。
怕他又跟赵郢对上,宋挽抓住顾岩廷的手柔声说:“这两个孩子生着病,身上也全是冻伤,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大人现在若是强行把他们带走,对他们不好,只怕对城外那些难民也不好。”
赵擎已经把这件事交给赵郢全权处置,顾岩廷在这个时候和赵郢闹得太僵,只会让赵郢对这群难民的态度跟着变坏,委实不值当。
顾岩廷的脸还是冷冷的绷着,不是很愿意妥协退让。
宋挽说:“太子殿下让奴婢看着这两个孩子,大人放心,奴婢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好他们的。”
顾岩廷掀眸横了宋挽一眼,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别人?”
宋挽:“……”
顾岩廷的语气有点凶,周身的煞气却消减了些。
张海和蒋蒙不敢耽误太久,很快洗完打开门。
洗了澡两人的精神好了不少,看到顾岩廷出现,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脆生生的唤道:“顾大人!”
顾岩廷走到两人面前,确定两人没受什么虐待之后眉头也舒展了些,看着张海问:“会写字吗?”
张海点点头,说:“我上过两年学,认得一些字。”
顾岩廷说:“给你爷爷写封信,我帮你带出去,你们先在这里住几天。”
“嗯嗯。”
宋挽拿了笔墨纸砚来,张海没用过这么好的纸,不舍的在纸上摸了摸,说:“要不我先打个草稿吧。”
顾岩廷觑了他一眼,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打什么草稿。”
“哦。”
张海乖乖落笔,蒋蒙凑到张海旁边糯糯的提醒:“还有我娘亲和妹妹。”
张海说:“我知道,我让他们都不要担心,我们现在很好,等我们病好了就回去看他们。”
蒋蒙眨巴着眼睛,露出期盼的笑容。
信写好以后,张海仔细折好,然后才郑重的交给顾岩廷,说:“顾大人,等我长大了,你能收我做你的兵吗?”
顾岩廷把信揣进怀里,看了张海一眼,问:“你不是还要照顾你爹?”
张海说:“那……那我先娶个媳妇儿,朝廷发给我的粮饷我全都拿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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