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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到很远的码头边上,那里有白和光一早买下来的船只。
    “我最后还是自私了,不想让自己一个人离开汴京。”
    白和光望着前面的船只悠悠说道,侧身拉住祝陈愿的手,“我本想回杭城去吃一碗河祇粥再走的,可是尝了你做的后,我放下了执念。可能我怀念的,就是当初在慈幼院里的时光,大娘从来不会打骂我们,能吃饱穿暖,还有几个小姐妹玩耍。
    岁岁啊,之前没来找你,现在来找你,就是让你送我走,你说世上怎么会我这样的人呢?”
    风吹乱了祝陈愿的头发,也吹痛了她哭红的双眼,出口的话轻飘飘,“那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我能知道吗?”
    “是塞北。”
    她头回笑得这般肆意,“南静言一直想去的塞北,她总说大漠狂沙,烈酒良马,自己向往那样的边城。其实她更想过的是安稳的日子,有一个小家,有人可以等她回家。而塞北,就应该是我这种没有牵挂,只想浪迹天涯的人才要去的地方。”
    这样,南静言知道她去了塞北后,就会歇了念头,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是她白和光,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你何必呢。”
    祝陈愿哽咽,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握住她的手。
    “你要是平安到了塞北,你给我寄个信来,我好让人给你捎吃的,你要不回杭城吧,塞北太苦了。”
    生得花面孔的白和光,怎么都跟塞北的粗犷不符。
    “岁岁,不说这个了,那边已经在催了。你也不要挂念我,留在杭城或者汴京,都会让我痛苦。我也很向往碧蓝无云的天空。”
    而不是缩在狭小的屋子里任人宰割。
    白和光最后和祝陈愿告别时,拥抱她,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来,“我会给你寄东西的,岁岁,你一定要过得幸福,我走了,有缘一定会再见面的。”
    等她得到足够多爱和关怀时,也许才能再次踏进汴京这个充满伤心记忆的地方。
    而那天,也许在一两年,也许是永远。
    白和光站在船头,从江面吹来的风拨动着她的衣裙,她使劲冲祝陈愿招手。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有缘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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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白和光走后,南静言才从后面的巷子里出来,和祝陈愿一起眺望那远去的归舟。
    “她说,她会去塞北,希望你能过上想要的日子,有良人相伴,有家有孩童。”
    祝陈愿的声音听起来很缥缈,她今日格外难过,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送走故人,第一次她明白永无相见的时候,可这一次,她盼望重逢。
    “塞北?她,她大概还是记得的。以前我们关系还没有这般差时,我说以后不当女伎了,也去不成塞北,那就想有个家。”
    南静言的嗓子都哭哑了,她一遍遍在内心拷问自己,如果当初遭遇这种情况的是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勇气吗?
    她是个刚烈的人,大概会杀了别人,再杀了自己。就是这样,她才格外心疼白和光,又格外痛恨自己。
    回程的路,两个人走得很慢,月光拖拽着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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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某一天,祝陈愿收到了来自塞北的信件,和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信上写道:
    岁岁,时隔半年,不知你现在是否安康,日子是否过得顺遂。
    我已经在塞北安家了,塞北果真是沙尘漫天,不过几个月,我的脸就已经被刮的出了好多条裂口。
    这里沐浴也不方便,提水得走很远的路,我时常跌跤。
    不过我却很开心,岁岁,我人生难得有这么畅快的日子。
    大家都不认得我,不知道我的出身,不知道我的经历,但他们却很友好,总是时常会将自己家做的馒头蒸饼给我吃,还教我他们那边腌鱼的手法,这里风大又猛烈,用风腊法腌制的鱼鲞,味道也不错。
    我包了很多给你,你尝尝我的手艺。
    还有,南静言,你帮我转交信和画像给她,也有你的,希望日后寄回信时,也能跟我说说她的事情。
    岁岁,塞北真的很好,尽管它不如汴京繁华,不如杭城秀美,可只要我每天累了,躺在土地上,看天上的群鹰,就会高兴起来。
    我也想跟你说,从烂泥里出来满是污泥的人,居然也有人不关心我身上的淤泥,心上的伤疤,他告诉我,边城的男人女人都不在乎,而他更不在乎,哪怕我们无法有孩子。
    他只关心我那段日子是否疼痛,只关心我夜里是否能够安眠。
    所以,我们两个没有家人的,在塞北成亲了,山川风沙给我们见礼。
    我们以后不会有孩子,可我们养了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是个漂亮的丫头。
    当时我总为名字耿耿于怀,可是他说,和光很好听,塞北的名字都太粗犷。他将我们孩子的名字改成了和月,我释怀了。
    也不会再为“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句话而折磨自己许多年,白沙混到淤泥里头,也有人会一颗颗捡拾起来,仔细擦干净。
    我人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来了塞北。
    岁岁,我的人生好像真的得以窥见天光。
    期待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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