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正在鱼贯而下的旅客被突兀的撕扯声吸引,纷纷朝着声源处瞧去,就见那名宛若从油画中走出的女孩正一只脚蹬在栏杆上, 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裙摆。
“撕拉——”
点缀裙摆的层层蕾丝被她毫不留情的扯下,几朵精致的绢花掉在地上的水洼里, 深色的湿痕迅速在洁白的花瓣上蔓延。
“撕拉——”
顺着绢花腾出的窟窿, 足以盖住的脚被的裙子被于膝盖靠上的位置撕出了一处裂口, 然后迅速扩大, 一条漂亮的礼裙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满是毛边的洋裙, 而那多出来的布条则被毫不惋惜的丢弃在地, 与蕾丝和绢花呆在了一处。
“你可真能下狠手, 我看着都心疼。”
依靠在栏杆上的高挑女子叼着半根鼠尾草,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男装, 衬衫扣子开到了第三颗, 卡其色的小马甲挂在身上,倒是与脚上的靴子颇为相配。
“你穿穿看就不心疼了, 稍微走快点都能脸着地。”晏菀青头也不抬的回答,然后脱下脚上的一双小皮鞋,拿起一只就往栏杆上敲。
“砰!”
鞋跟与铁栏杆交织出了震撼的开场,把某个倚栏而望的人直接给吓的站直了。
“天呐,你的淑女气质呢?”房其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真的不会家暴我哥吗?”
晏菀青对此的回答是一声更响亮的“砰”。
“等会见了老妈, 我要告诉她我绝对不同意这门婚事……”
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高挑女哨兵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硬生生的把一只鞋的鞋跟给敲了下来,随便套到脚上以后又把魔爪伸向了另一只。
于是叮叮哐哐的声音再起,又一只小皮鞋惨遭去跟。
“看什么看!没看过修鞋的啊!”
叼着鼠尾草的女流氓吃瘪之后冲着围观人群扬了扬下巴,无赖气质尽显无疑。
在场的其他人大都是自诩文明人的中产人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被唬的战战兢兢,也别嫌弃他们胆子小,就连同为哨兵的瑞克和卢克也小心翼翼的缩在人群里,活像是两只超大号的鹌鹑。
在房其珩出现之前,他俩实力半斤对八两,就像是狭路相逢的两头孤狼,谁也不服谁,而有房其珩在就不同了,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让她直接占据了头狼的位置,这二人自然就沦为狗腿子。
“好了。”
把两只“焕然一新”的鞋子穿回脚上,活动范围骤然扩大一倍的晏向导走路都带风了,只见她双手一掐腰,刚到膝盖的裙摆在风中划出漂亮的波浪线,然后刺出了几根无处安放的线头。
然而摆了半天的姿势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晏菀青诧异的回过身,发现房其珩正站的笔直,双目紧紧的盯着月台出口的方向,显然正处于戒备状态,于是她顺着后者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
平凡无奇——这是晏菀青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平凡、穿着朴素,这些外部因素其实可以套用到生活中的大部分人身上,然而真正令她感到迷惑的是此人身上的奇怪气质,如果不是精神力也明明白白的确认真的有人站在那处,她总是忍不住觉得眼前的人影是脑子里产生的幻觉。
“……那是一号大人的亲卫队。”
在暗哨混迹多年的卢克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他看样子也颇为紧张,或者说,用“如临大敌”来形容也不为过。
晏菀青猜测他的反应就像是辛苦打拼了半辈子的无名小卒骤然见到业界大拿,惊讶带来的紧张和害怕分别占据了情绪的半壁江山,倒是属于兴奋的成分少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与一号哨兵的初见,就算私下里也曾把那位当做过人生榜样,那一晚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美妙记忆,不如说,干脆用“噩梦”来形容还比较恰当。
彼时,一号哨兵的出现引出了一场荒谬又残酷的军事审判,而眼下,这名正大步走来的男子,他的衣袍也宛若漆黑的鸦羽,掠过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大人在等你。”
这是男子对晏菀青说的唯一一句话,他仿佛看不到围在她身畔的另外三人,说完便径直转身,也不去管向导能否跟上他的步伐,只是挺直了腰板,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了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到了停在火车站外的雕花马车前。
说来也怪,身为以速度和敏捷著称的哨兵,一号却对这种颇为过时的交通工具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偏爱,晏菀青还记得第一次会面时对方从马车上下来的场景,不疾不徐,带着老派电影里才有的从容和优雅,仿佛就连始终都愿意为她放慢脚步。
那时候她以为这不过是人上人固有的骄傲和自信,与那些固守旧习的王国贵族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在此情此景之下,坐上了这辆马车,身旁是沉默不语的同伴,听着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轮轧过泥土的细响,她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一号哨兵并不是不懂新式汽车带来的快捷和方便,她只是不需要而已。
哨兵的一生好似即将爆裂的榴弹又似攀到顶点的烟火,转瞬之间就会燃烧的只剩灰烬,它已经足够绚烂也足够短暂,短暂到不再需要任何外力来为早就脱轨的疾驰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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