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之所以产粮少,囤矿多,就是因为方圆百里布满大大小小的山包,耕地十分有限,冬日里山林虽无茂密草木,但城卫们做了充分的伪装,天一黑更加隐秘,不是没有逃脱追兵围剿的机会。
楚熹看向众城卫,咬了咬牙道:“截住追兵后,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们个人的本事了,自求多福吧。”
留下的这些城卫都是和薛军交过手的,有一定应敌经验,不至于被薛军吓得慌神慌智,何况楚熹和他们一块留在这里,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一句生死有命,成败在天。
一众城卫立刻去官道上布置地蛋,将绳线扯进山林,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薛军铁骑。
不多时,远处传来万马奔腾之声,在静谧的夜里中显现出气吞山河之势,树枝摇晃,惊鸟振翅,楚熹能真切看到脚下石子颤动。
薛军铁蹄仿佛踏在她心口,从她的身上飞驰而过。
楚熹守着安阳城时,没觉得这声音可怕,可怕到让她手心里沁出一层冰凉的汗珠。
眨眼之间,千军万马到了跟前。
“嘭——”
火药炸响,领头的将士急急勒马,那骏马高抬前掌,发出刺耳的嘶鸣,只听那将领骂道:“狗日的!又来这套!”
不是别人,正是廖三。
瞧见是廖三,楚熹就没那么害怕了。
廖三这个人,该说不说,还是很仗义的,板凳在她手里,廖三不可能不顾及。
“撤。”仇阳握住楚熹的手,带着她跑向山林的另一端,众城卫紧随其后,在夜色中无声无息的穿梭。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薛进便驭马而来。
廖三问道:“薛帅,有埋伏,还要追吗?”
薛进盯着官道上被火药炸出的深坑,翻身下马,缓步靠近。
慎良忙跟上来道:“薛帅,当心。”
“火。”
训练有素的铁骑纷纷点起火把,由前及后,蜿蜒的官道上仿佛现出一条火龙。
慎良将火把递给薛进,薛进放低火把,仔细查看着深坑周遭,须臾,拾起一块陶土片,那陶土片和寻常陶罐弹的碎片并无两样,经火药灼烧后,变得无比漆黑。
楚熹每次使这火药,都清理的极为干净,这次太匆忙,来不及善后。
可……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令火药爆炸?
薛进原以为,该是很复杂庞大的一个装置,因此一直没有放弃在坍塌的地道里寻找线索,如今真相近在眼前,为何还会一无所获?
薛进皱起眉头,近乎执拗的拨开满地土块。
饶是薛进心智超群,也打死想不到楚熹引爆火药的装置只是一个小小齿轮,棉絮被烧光了,线绳被扯走了,那齿轮早不知炸到哪去了,除非薛进地毯式搜索,否则根本找不到齿轮的踪迹。
薛进惦记着火药,廖三却惦记着那群大白猪:“薛帅!到底要不要追上去!过会他们逃回安阳城,咱们再想把辎重夺回来就难了!”
慎良心想,岂止是难,根本就不可能。
薛进冷声道:“官道有埋伏,他们躲在山林里,去追,务必留活口。”
“薛帅,那辎重呢,不追了?”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让安阳城卫给她断后,自己去逃命。”
薛进口中这个“她”,不必言明,廖三也知道是指谁。
倘若活捉了楚熹,那点辎重又算得了什么。
“是!”
廖三应了一声,亲自带人去抓。
兵士们举着火把涌进山间,像一只只夜鹰般四散开来,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织起一张让敌人无处遁形的巨网。
楚熹在这张逐渐收拢的巨网里仓促逃亡,崎岖陡峭的山路绊住了她的脚,冬日冰冷的寒风闯进了她的胸腔,楚熹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逐渐消耗,不敢说,不敢停,只一个劲的朝前奔跑。
“少城主,再往前咱们就出地道的范围了!”
安阳地道是他们逃出生天唯一的指望,可地道入口窄小紧迫,等他们一个个钻进去,薛军早就追上来了。
楚熹果断下令:“分散开!”
楚熹早想过劫掠薛军辎重会有怎样的后果,在这一带设置了十几个地道出入口,只是夜色渐浓,地势复杂,想找到出入口也没那么容易。
“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楚熹不过言简意赅的说了两句话,胸口就开始隐隐作痛,强忍着道:“往东跑,那边有入口。”
“嗯。”
仇阳攥紧她的手,一头扎进险要的密林。
树枝张扬舞爪,肆无忌惮的延伸着,不留丝毫供他们穿梭的空隙,仇阳跑在前面,任由树枝割过他的手,划过他的脸,生生开出一条路。
楚熹脚下愈发沉重,呼吸愈发急促,密林之上飞鸟盘旋,更令她胆战心惊。
明日便是除夕夜,老爹还在安阳等着她。
凭着一股执着的意念,楚熹愣是跟住了仇阳的脚步。
此时薛军将士已寻着飞鸟追到了密林外,大刀阔斧的砍断树枝,像砍瓜切菜一般容易,无需太久,他们便会追上来。
楚熹突然有了主意,她手捂着胸口,压制着钝痛,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仇阳:“你,你还有地蛋吗。”
“有,一个。”
“炸了,烧林。”
“嗯。”
仇阳脚步不停,随手摘下胸前的包袱,找到悬挂在外面的绳线,握紧绳线,将包袱用力向后一扔,很快,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地蛋引燃了堆积的枯草,星火尚且能燎原,炸药引发的大火顷刻之间蔓延开来,将追兵拦在了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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