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既然你们是来投奔亲戚的,就叫你们亲戚做个保人,天黑之前到里长那盖章,明早呈报给府衙,若年前没有补上各项文书,可就要将你们一家人逐出城去。”
“好,多谢官爷!官爷放心,明早之前我一定办妥,绝不会让恁难做的!”
“行了,进去吧进去吧。”
常德城位于常州的中心,西边是顺清,东边是安阳,渡江不远便是九尧,说四通八达也毫不为过,在战事为启前,常德总有各方商人来往,所以客栈极多,一条街上便有两三家,如今虽大部分改成酒楼,但也留着三五房间。
楚熹就近找客栈安顿了那一家四口,又和陆深以夫妻名义投宿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
“你暂且在这住着。”楚熹推开窗,瞧了眼冷冷清清的小巷口,转过身道:“尽可能不要出门,回头我派个亲信来,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吩咐他就是了。”
陆深应了声,又道:“你若贸然向谢燕平讨人,他恐会起疑心。”
“此事我已有主意了。”楚熹笑笑,坐到他对面,手肘撑着陈旧的圆木桌,懒洋洋的托着脸:“你记不记得在亳州境上,两军交战时,我曾找陆游出来说过话。”
“记得。”
“哎,自从蟠龙寨那档子事后,我这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凡是和个相貌出众的男子走太近,必会生出好些风言风语,我就想着洗脱洗脱,可倒好,那日不过是与陆游多说两句,就被编排出许多故事,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楚熹向陆深诉完苦,正色道:“眼下我就想坐实了这些故事。”
陆深眉头微皱:“何意?”
“虽然你们陆家双生子形影不离,但明眼人都晓得,真正掌权的是你,你死了,陆游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这会向谢燕平讨要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嗯……”
“旧情人。”
“对,旧情人,是不是显得很顾全大局?”
“……”陆深有些勉强的说:“还好吧,谢燕平未必会相信。”
“那要看我怎么求他啊,我言辞恳切一些,再加上曾经帮过他,他没有八分信,也得有五六分,其实五分就足够了。”
“此话怎讲?”
“你看,在外人眼里,我和薛进是铁板一块,他一心操练兵马,我专搞军饷粮草,扫去薛进的后顾之忧。”
陆深点点头,认可楚熹的说法。事实上江北各方势力的眼中钉早就不再是薛进,而是薛进背后的安阳楚霸王,陆广宁都不止一次的感慨过,若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把楚家父女俩困在沂都城。
楚熹也明白自己树大招风的处境,故而笑道:“我想谢燕平应该很乐意看我为了旧情人和薛进闹掰,巴不得把陆游送过来添堵,就算……就算他有顾虑,这帝军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一时半刻做不得主。”
“那薛进……”
“害,不用担心他,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二人计议妥定,楚熹便离了客栈,前往身怀楚楚时曾住过的常德府。
常德府原先是常德城主的府邸,后改为常州郡守的下榻之处,到如今被一分为二,一半拨给了妇救会,一半留作府衙接待贵客的住所。
楚熹估摸着薛进在常德大抵就住这。
轻车熟路的来到常德府侧门,还没靠近,便听门外护卫拔出剑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小穆,是我呀。”楚熹走上前,抬起袖口蹭掉脸上的灰尘:“你们薛帅呢?”
“少……少城主!少城主!”小穆手中长剑掉落在地,像见了鬼似的扭身跑进去,而其余护卫也皆是一副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神情呆望着她。
想来都以为她葬身沂江了。
不知薛进见她会作何反应……
常德府到底是一城之主的府邸,即便被分出一半,也是个了不得的深宅大院,楚熹没有多想,直奔自己原先的住处。
刚过了两道月洞门,就迎面遇上步伐渐缓的薛进。
是薛进吗?
楚熹第一眼其实没认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彻底瞧清他的脸,这才敢认了。
是薛进没错,只不过他平日里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气势不小,光听脚步声就晓得这人并非善茬,可他打连廊那边过来时,慌慌张张的,摇摇摆摆的,衣裳没穿好就罢了,头发梳得也不是很齐整,步伐一缓,更有种紧张的畏缩。
楚熹的视线由他略微削瘦的脸颊挪到鬓边几根格外突兀的银丝上,心里一紧一松,说不出的别扭难受,站在那里,竟张不开口。
直至薛进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看什么呢。”楚熹挤出一抹笑意,轻轻巧巧的转了一圈:“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好得很。”
话音未落,被他一把搂到怀里,与其说“搂”,倒不如说“扯”了,楚熹没站稳,鼻子撞在他肩上,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痛啊——”
薛进置若罔闻,只更用力的将她抱紧。
楚熹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挂念,还挺知足的,想着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了,纵使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情,但相处到最后都有不可磨灭的亲情。
薛进好难得展露出一点真心实意,她不能辜负。
思及此处,楚熹反抱住薛进的肩膀,犹豫了一瞬,缓缓落到腰上,笑着说道:“我没事了,我可是楚霸王欸,当年你三万铁骑追杀我,我都神龙摆尾跑掉了,这才哪到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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