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
楚熹回过神,对薛进笑道:“我这酒还是有用的,你瞧陆深和崔无他们,这么快就打成一片了。”
薛进扯了扯嘴角:“嗯,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苍天可鉴,薛进已经决定要把这件事深埋心底,使其永不见天日,他甚至想好了,从今往后绝不给楚熹再见陆深的机会,便是他死,也要拉着陆深陪葬。
可人一旦喝点酒,语言系统就略有些不受控,薛进几乎是出于惯性讽刺了楚熹这么一句。
这句讽刺没有任何伪装,像一把闪着银光的刀。
楚熹不傻,立刻听出薛进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阴沉。
薛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恼的握紧手掌,正想往回找补,忽见下方的陆深提杯上前:“薛帅,少城主。”
薛进不得不舒展眉宇,压下心中的暗流涌动,显得风平浪静:“陆公子。”
“陆深厚颜,有一事相求。”
“陆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我薛进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父亲亡故当日,我便预感到遗祸无穷,母亲年迈病重,不易奔波,甘愿留在沂都府,生死由命,还有一个六弟陆昭,尚且年幼,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我派人将他送去了晋州避祸,之后便音信全无,听闻晋州新任都督是少城主的嫡亲舅舅……”
陆深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楚熹。
楚熹生薛进的气,倒不会对陆深摆脸色,可让她像平时那样笑,也不容易:“这几年安阳和晋州那边不怎么来往了,不过亲戚情份还是有的,回头我想办法给舅舅递个信,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应该不难。”
“多谢少城主。”陆深微不可察的轻舒了口气,举杯示意二人,随即一饮而尽。
“举手之劳罢了,何必道谢呢。”
楚熹扫了眼不远处凝视着她的陆游,微微扬声:“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在安阳设宴款待,别看安阳小地方,美酒佳肴绝不会少,还有莲子,好吃得很。”
将领们自然以为这话是对席上众人说的,纷纷提杯示敬,那几个与楚熹素未谋面的将领更暗暗赞叹,心道安阳楚霸王的确名不虚传,上得战场,下得厅堂,此等女子实为世间罕见。
唯有陆深陆游不曾举杯。
裹在眼里的灰纱仿佛被骤然撕裂,露出摄人心魄的光彩,那是想要活下去的一丝执念,漆黑的深夜,黎明前的破晓,哪怕仅有一丝光,也足以照亮半边天际。
众人饮酒作乐,满堂嚷闹嘈杂。
楚熹说着只有他们三个才明白的暗语,传递着只有他们三个才懂的约定。
薛进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翻腾的怒气像锋利的刀刃,刮着他的五脏六腑,将要划破他的胸膛。
薛进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忍耐。
一遍又一遍。
可当楚熹对陆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时,他的理智顷刻被山雨吞噬。
不顾在座将领和他该郑重接待的贵客,愤然起身离席。
“完啦完啦。”楚熹已经料想到薛进要作妖,丝毫不觉意外,从容地帮他打圆场:“你们都把我家夫君给喝吐了,这酒真是够烈的,我瞧瞧,喝到桌子底下几个了?”
薛进走得急,没人细端详他离开时的神情,将领们当真以为他跑到外面去吐了,叫楚熹这么一逗趣,顿时放声哄笑。
只有一个年长的将领道:“少城主还是快去看看薛帅吧。”
“欸!”楚熹如同小辈似的乖巧答应,临走还不忘交代崔无:“要适量呀,别明日躺床上爬不起来。”
待转身离席,面上笑意全无。
薛添丁!狗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句话简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楚熹窝着火气询问侍者:“薛帅呢。”
侍者恭敬答道:“回少城主的话,薛帅往楼上去了。”
楚熹抿唇,拎起裙摆快步往楼上走,到第五层,才瞧见坐在窗边向外看的薛进。
“你干嘛,想寻死啊。”
“……”
楚熹看他那不吭声的样就来气:“问你话呢,又作哪门子妖!”
薛进猛地站起身:“你,你才作妖!”
忍习惯了,冷不丁想发脾气,倒显得有些生疏。
楚熹是真不想和他吵架:“有事你就说事,何必这么冷着脸,叫底下的人看到了又该多心。”
“怎么,怕旧情人心里不是滋味。”
“薛进!你明知道我和陆游屁事没有!喝点酒找茬是不是!”
“你敢说你和陆深……”薛进偏过头,语气忽然放缓:“算了,算了。”
陆深?
楚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非要说她和陆深有什么逾矩地方,也就是那日她把陆深从江里捞出来,给陆深做了一个人工呼吸。
可这事连陆深自己都不知道,薛进打哪知道的?
“别算了啊,你说,我和陆深怎么了,薛进我告诉你,你要不说出一个真凭实据,这事咱俩准没完!”
楚熹实在太理直气壮。
薛进看着她挺胸抬头无所畏惧的模样,甚至产生一种担忧,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听错了。
满腔怒火里,忽然挤进一丝清清凉凉的希冀。
“我在金淮客栈,无意间听到那夫妻俩说,你和陆深一被窝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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