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蒹心里沉重,柳若藤见她一声不吭,笑了下安慰道,“但都过去了,如今有贵妃娘娘做主,徐氏女九泉之下也能得安息,且那苏府本身便手脚不净,此次抄家,听闻查出一堆邪门东西。”
苏府对比常年在京师有名有姓的裴府,本身便并非鼎盛之家,后背无靠,此次虽大抵伤不了根基,但有贵妃下场,建阴庙犯忌讳在先,也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也多亏了有裴大公子在,”柳若藤叹了口气,神情复杂,“他与贵妃本就亲情密切,此次从苏府出来听闻受了重伤,贵妃主动下旨将人送进宫中僻静处静养了好些时日才同意将人放出去,裴大公子前脚刚被宫里人送回裴府,后脚便有贵妃下旨。想必也是裴大公子跟贵妃告发了苏府丑事。”
夏蒹微抿了下唇。
“他伤得那么重吗?”
“是啊,”柳若藤如今回想起当日场景,依旧禁不住蹙眉。
“当日苏府走水,我与师兄原本住在客栈里,听见外面有声音,便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她与许致二人本身便在距离苏府极近的客栈里,听说外头有人家走水,一溜烟的有人往外跑,大黑天的客栈门口满是人挤人,本不想凑热闹,谁知有人喊了句是苏府出事,师兄妹二人急的没办法,正想硬闯,便见从街另一头奔来辆四面严实极了的马车,有剃了一半头发的绿眼粗奴背着人出来,他穿了身粗糙的破衣裳,偏偏背着位贵人,贵人身上靛蓝色锦衣似云缎,顺着发垂下来,只露了条苍白骨瘦的腕子,跟因个子太高有些擦地的木履,金环盖在他脚踝上,锦衣太长,显出半遮半掩的白。
“我们没瞧错,那就是裴大公子,因为当天晚上那个粗奴便将夏姑娘你背到了我们客栈,并且告诉了我们一定要将你安全护送到如今你所居住的这间宅邸,还有......”
她像是才想起来,道了声稍等,木盆也没拿便走了出去。
“既然夏姑娘你已经醒了,”人还没回,话先传到,夏蒹反应片刻才意识到这声音是自隔壁传来,没一会儿,脚步声过来,柳若藤抱着个和她身子差不多宽的小方木盒。
“这个便交还与你,”柳若藤走到她面前坐下来,夏蒹问了句“什么?”,眼睛看过去,就见柳若藤开了小锁扣,木盒盖子打开,露出里头满当当的金元宝。
“这是那粗奴背着夏姑娘过来时,说裴大公子昏迷之前要求他交付给我们的,”柳若藤将木盒推过来,“我们并不需要,有没有这盒报酬我们也一定会救夏姑娘于水火之中,帮夏姑娘本身便是因有情分在,如今夏姑娘伤好,这一盒贵重报酬,也还请夏姑娘自己处理。”
夏蒹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小箱的金元宝,甚至都能想到柳若藤与许致当时在看见这箱金元宝时的吃惊反应,也亏得主角团正直又脾气好,不贪财,也没觉得裴观烛此举是在侮辱人。
“好......”夏蒹声音都有些干涩,“我之后见到他,会想办法还给他。”
天色初晴。
少年苍白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捻过猩红发带,抬起层层叠叠的雪色衣袖,捋起半束墨发,圈着发带绑上,抬眼看向铜镜里,一点点将额头上裹着的白布揭下来。
“好丑。”
他漆黑瞳仁儿盯着铜镜里,右侧额头上那块血色的痂。
“好丑。”他偏了下头,微微蹙起眉,瞳仁儿转动,摸起桌上放着的玉石膏,指腹捻了涂在伤口上,又将那白布戴好了,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才烦厌般坐起身。
有饭菜香自堂屋飘散而出。
裴观烛捋着垂下来的衣袖,动作慢条斯理跨过门槛,里屋桌上早已备好饭食。
“父亲。”他站着,恭恭敬敬对男人行礼。
“坐吧,今日镜奴过来的有些晚了。”
“嗯,”裴观烛坐下,他一身白,头上,微微露出来的胸口全都裹着白布,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珠子漆黑,“镜奴头受的伤很严重,很丑陋,镜奴根本无法接受,所以我涂了很多药。”
“是要快些好起来,”裴玉成看过去,面上始终带着笑,“毕竟之后还要进宫,娴昌贵妃她很担心你,你需要好好安抚她。”
“嗯,那之后镜奴会带她一起进宫面见贵妃。”
瓷碗磕碰桌面。
裴观烛顺着声音看过去,抬起眼皮,张开嘴吃进一口肉,细细用棉帕擦了唇,“怎么了?”
“镜奴想要带她进宫,这并不是不可以吧?父亲,”裴观烛说着话,微微弯起眼角,“镜奴要带她进宫去道谢呢,还要补给她一个生辰宴,本来我们是想小暑当日抵达京师,没想到会推迟那么久,但,这也并没有不好,毕竟时辰并不重要,有最好的生辰宴才是最重要的。”他夹着筷子,一口一口将盘子里叠着的肉咬进嘴里。
“镜奴这样在意那个姑娘,也让我很想见见她。”
“好啊,”裴观烛微微歪过头,眼睛稍稍睁大,“但,父亲一定要是真的很想要见她才行,她不一样哦,我也说过了,对我来说,她是上等,上上等的人,”少年苍白的手掌盖到木桌上,身子往前倾,“所以,父亲要做好,嗯,不能让她不开心,也不能让她承受危险,不然我就受不了了,这可以的吧?可以满足我的吧?”
“自然可以,”裴玉成怔怔看着他那双瞳仁漆黑的眼睛道,“只要是能让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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