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父神指骨安身之地,一直由尊神保存。”江疑动容,“竟然能想到以此物对抗天罚……尊神与魔尊真是费尽心力了。”
罗织走过来:“你的意思是,陛下和婴勺在这里面?”
江疑道:“或许是,不过仅凭我们无法将其打开,得送去洛檀洲交予尊神才行。”说着他又愁眉不展,“也不知小殿下和长渊陛下伤得怎样,是否还有命在也未可知啊。”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阳光洒落在焦土之上。
上官怜将慧义棺收好,望向江疑:“你手中是什么?”
江疑将手中的东西举到眼前,对着天光。
那是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玉石,与散落在这废墟中的许多其他碎块质地相同。江疑没见过这种材质的东西,摸着像玉,迎着阳光看,却又剔透得不似玉,一看便是世间至宝,不知曾经历过多少锤炼。
微风拂过,江疑惊讶地见指间玉石如沙砾被吹散,不见了踪影。
消失的不仅是这块玉。
远处,一些零零星星的人影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此变化不仅发生在这个凡世,六界之中,有很多人此刻都在消失。
罗织低下头,目光黯了黯。
上官怜撑起荷伞,冥河水化作大雨重新浇灌这些经历了浩劫的凡世。死魂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升起,汇入天际,灌入冥河。
幽都又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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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
凡界。
四月初八,浴佛节。
国都最大的佛寺设在京郊,平时仅有山野渔夫来往走动,今日却门庭若市,寺门口担桶卖水和香的老百姓干完这一天回家够吃一个月。
前庭香火不断,佛前大殿里里外外都是挤着叩拜的人,大伙儿也不管拜的菩萨对不对门路,各自许着五花八门的心愿——这一点不论哪个凡世的老百姓都一样。
任底下人来人往,谁都看不到,在这热热闹闹的寺院大殿顶上,正并排坐了四个人。
“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跑错地方了?”最左边,诸宁咬了一口糍粑,嘴里鼓鼓囊囊的。
“应该快了,司命的簿子写的就是这里没错。”江疑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其中详详细细地记录着魔尊长渊和佛祖轮回的地点与时刻。
上官怜偏头看了看那册子上的字,抬手遮了下太阳。
江疑立即一挥袖,几人上方一道薄薄的水幕淌过,适当减弱了阳光。
“我们陛下为何上一世活到三十就死了?”最右侧的罗织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嘴角的糕点屑,拍了拍手——虽然她不喜欢凡人,但凡界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
“司命说是佛祖要求的,不能让魔尊离开他的视线,以免陛下反复成魔。但佛祖注定只能活三十年,只好委屈魔尊陛下一起英年早逝了。”江疑道。
“我看他是贼心不死,想要我们陛下随他成佛吧。”罗织不以为然,“呵,心眼儿还挺多。”
三十年前的极涡中,四境轮中人与前魔尊刑旸掀起了一场浩劫,无数生灵因此丧命。好在梵境众僧共同施法将刑旸所在的凡世推离了极涡,尊神曦和及时修复了四境轮,那些在六界兴风作浪的四境轮中人尽数被收了回去。从此四境轮被移出妖界,交由天宫看管。
当时长渊与婴勺各自计划着如何彻底杀死刑旸,前者找曦和借了慧义棺,意图将其封于其中交给佛祖处置,后者原本不想操这个心,孰料一不小心触怒天道,这天罚早晚要降,不如用在有用的地方。
于是长渊被迫更改计划,借慧义棺中父神指骨对天雷加以牵引。天罚刚开始时,一小半的雷都劈在了长渊的身上,直到最后千钧一发,他才铤而走险将婴勺和自己一起装进了慧义棺。
至于天罚,长渊私下与佛祖做了个交易,只要后者在关键时刻帮婴勺一把,他愿意以凡人之躯入轮回,受佛祖教化。只是当时他不知佛祖究竟能帮到什么地步,因此不曾告知婴勺,以免失望。
好在这一切真的有用。
当尊神曦和在洛檀洲把慧义棺打开时,里面只出来一个人——怒发冲冠的婴勺。
讹兽小王姬即便重伤却还是火爆性子,一出来浑身是血,嘴皮子就把长渊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围观众人这才晓得,长渊和她在慧义棺中仅挤了半刻,人就凭空消失了。
于是又开始上天入地地找长渊。直到广胤在天宫传了司命的信来,才晓得魔尊竟与佛祖一同入了五世轮回。
“佛不仅想要度化长渊,他自己也在赎罪。”诸宁想起自己在轮回台遇到佛祖的那一天,晃了晃脑后的冲天炮辫子,有些唏嘘,“当初他没能识破刑旸在凡界做的手脚,误以为是长渊成魔导致那凡世魔气四溢,设下可进不可出的结界,使得那些凡人都进不了轮回。”诸宁一抚掌,“虽说令人惋惜吧,但看他俩一块儿下凡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上官怜:“这话你该问婴勺,她可能觉得没意思。”
江疑:“去问佛祖本人,恐怕也不怎么有意思。”
在上一个轮回中,佛与长渊同日诞生在一个凡世,二人在十几岁时不约而同遁入了空门,当然,一个是虔心向佛,一个是因出身穷苦交不起赋税被迫出家求温饱。等婴勺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来凡界找长渊时,因是位女施主,佛认为她会打扰长渊修行,就是不让她见,婴勺屡次碰壁。而长渊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正如他早年间将婴勺当做友人的徒弟看待,如今的他对婴勺也并不怎么待见——因这位女施主经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周围,他一直将婴勺当个缠人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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