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们避过了这段堵塞期。
十来分钟后,他们回到小区里。楼道里漆黑、阴暗,有雪从小窗飘进来。
周落走上前,站定在他和门的中间,抬头看他:“韩先生……”
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男人站在灰黄色的楼道灯光下,她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侧头,目光看向阴暗的一隅,说:“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周落垂下眼眸,走回屋。
韩珉转身到对门,关门,一踏入玄关,几日不见的孟昀冲上来就攥紧他衣服说:“韩哥,韩哥,快点,你救救她。”
鼻间一股血腥味,韩珉对血的味道分外敏感,他下意识就望去。
一个女人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她脑袋歪着,右侧手臂无力地垂下。她身上外面裹着的白色羽绒服被拉开,外衣内衬和毛衣上全是血,淡色的衣服衬得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孟昀在旁手足无措。
“我打了120,但是今天晚上大雪,交通堵得一塌糊涂,救护车一下子来不了……”孟昀神情懊悔,“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韩珉走上前仔细察看伤情:“孟昀,冷静。你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孟昀深吸气:“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许建国儿子,前天我就知道了他们藏货的地点,但是我想你说要有‘强有力的证据’,我怕他们会转移藏货地点,所以就在找人证……”
“我无意中发现许建国逼迫几个女人把货藏在身体里,他应该是急了,这几天就想运出去……”
“她也是其中一个……她因为拒绝被打,最后动了想逃的心思,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被刺了两刀,满身是血……”
韩珉洗完双手,戴上橡胶手套、口罩。血将部分的衣服黏住,他拿过剪刀将女人的毛衣剪开,对孟昀说:“她是失血晕了过去。”
“伤口不是很深,我先给她做简单处理、缝合,等救护车来了你送她去医院。”
孟昀抓住他的手臂:“真的没事?”
韩珉没看他:“放手。”
孟昀讪讪地放下,说:“我抱着她的时候,她就一直攥紧我的袖子说,‘我想活下去,救救我……’”
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又浮现那一幕。
孟昀沉默地看着韩珉处理、缝合,男人手法娴熟、眼神专注,孟昀的心稍稍落了落。
“孟昀。”
孟昀不确定地回了声。
“你太心软。”韩珉边处理伤口边说,“罗成将你派到我身边的时候就对我说,你不适合做这一行。对女人,你太心软,对表面上看起来善良的人,你也太心软。”
孟昀说:“所以罗成才把我派给你,因为你是这些人里看起来最像好人的人。”
韩珉没说什么。
事实上当初罗成把孟昀派到他身边时,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罗成并不完全信任他,他也不是真的需要他为他跑货,否则他不会让一个几乎没有经验可言只会打架的小子陪着他。
缝合结束,又是满手的血,他皱皱眉。
孟昀在后面追问:“这次许建国是玩完了?”
他脱了橡胶手套,扔到垃圾桶里,说:“我们的速度要比许建国快,先一步到罗成面前把这些事情说了,再让她作证也不迟。”
“也对……”孟昀恍惚点头。
“罗成现在在东北老家,我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
十
翌日晚上,韩珉去接晚自习结束的周落。
附近几所高中都是相近时段下晚自习,现在是高峰,堵车厉害。
漆黑安静的车厢里,周落偷瞄韩珉。
她突然发现韩珉没有戴眼镜。
不戴眼镜的韩珉眉目太过惹眼、张扬,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窥见他的眼睛,通身的漆黑都压不下他眉眼的明亮——她这么形容可能有些奇怪。
她忽然觉得韩珉人如其名。
“周落。”
她的心骤然一跳。
收回视线,周落目不斜视:“嗯。”
“明天,我和孟昀要离开弇城一段时间。”
反光镜里是一片车前、车尾灯,亮得刺眼,她的头靠在车窗上,眼睛停在一处。
女孩漫不经心地又应了。
“如果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句话周落似乎是想了很久后,回过神才点头。
韩珉没察觉异动。
……
午夜时刻。
没有睡意,他索性起身旋开台灯。这一隅的光不多不少,让韩珉临时起意。
他心绪不宁的时候还是喜欢用老办法。取下书架上挂着的笔,薄宣纸在白光下显出纹路,笔肚饱饮墨汁,他提着手腕,握得笔直。
下笔力道拿捏、笔锋勾转,他练了近二十年,仍然是这让他心安。
深夜里的一记声音,狼毫扫偏,字形全失,如同一副散掉的骨架。韩珉放下笔,习惯性地拿起方帕擦手。
那记声音,他听得清楚。
韩珉披件衣服来到对门前,他意外的是,女孩仿佛料定他会来,门压根没有锁上,他轻轻一旋把手就走了进去。
胆子这么大,也确实只有周落做得出。
里屋没开灯,女孩端着蜡烛站立,火光在漆黑的四周划出漂亮的轮廓。韩珉带上门,看着她将蜡烛分放在餐桌两边、坐下,他也在她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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