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语温柔地安抚那个男孩道:“你叫阿泽吧?别担心,你娘会没事的。”说着,她又看向了那中年大夫,吩咐道,“这位大夫,麻烦你给这位大姐开个方子吧。”
“大夫你放心,这诊金和药钱由我们家姑娘给,不会少了你的。”连翘在一旁脆声补充道。
既然有人愿意出银子,大夫自然是从善如流,又是开方子,又是抓药,庄子里的人帮着去煎药,进进出出……
那个叫阿泽的男孩始终静静地坐在榻边,守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三十出头的女子头发凌乱地躺在一床碎花薄被下,脸颊又黄又瘦,眼窝都微微凹了进去,惨淡的嘴唇干裂脱皮,呼吸绵长急促。
“阿泽,”楚青语看着坐在榻边的阿泽温声道,“你娘这病要养上一段时间,不如你和你娘随我回去吧。”
阿泽仰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楚青语,眼眶中还闪着泪光,不仅是他,连站在檐下的端木纭和端木绯也是诧异地面面相觑。
屋子里,静了一静。
阿泽很快就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再次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楚青语磕了个头,“多谢姑娘救母之恩,阿泽铭记于心!”
“药熬好了!药熬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捧着汤药跑了过来,接着阿泽就赶忙给榻上的女子喂起汤药来……等到楚青语带着他们从庄子离开时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端木纭姐妹实在不想与楚青语同行,便借故晚了一会儿才走。
太阳已经西斜,染红了西方的天空,如梦似幻。
端木绯挑开车厢里的窗帘,楚家的马车早已经看不到了。
楚青语孤身来到这庄子,但是离去时,却又带上了一马车的人――她不仅是把那对母子带走了,还借了庄子里的马车带上了其他的流民。
“蓁蓁,这位楚三姑娘莫非是戏文里的人不成?!”端木纭回想着午后发生的这一切,觉得实在太过离奇,简直就跟戏文里没两样。
想着,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就像是不慎咬到了一个酸涩的果子般。
“都说宣国公府是百年书香世家,贵不可言,可今日看来国公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端木纭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
端木绯眉头微蹙,平日里总是天真烂漫的小脸透出一抹凝重,神色间不自觉就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质。
“姐姐,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记得楚二夫人优雅大方,说话行事很有章法,许是这位楚三姑娘有些‘与众不同’。”端木绯歪着脑袋看向了端木纭,不露声色地循循善诱,“我还记得在凤鸾宫的时候,楚三姑娘行事也是古怪得很……”
端木纭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起当初大公主舞阳与楚青语之间的争锋相对……想想也是,这正常的姑娘家谁会执拗到与大公主这样硬碰硬,叹道:“这位楚三姑娘也太过‘与众不同’了些……”说着,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望三叔父在汝县能做出些于民有利的政绩来,这些流民也可以尽快返回故土,落叶归根。”
端木纭自小在北境长大,不像大部分京中闺秀只见过京城繁花似锦,看着这些凄苦的流民流离失所,心里也颇有几分感慨。
端木绯正想说端木宪前几日刚收了端木期送来的信函,可是话到嘴边,又怔住了,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汝县,不该是汝县。
端木绯瞳孔微缩,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在撒谎……那几个流民是在撒谎!
在大盛中原,有一句俗话说:“南江北河”。南方和东北的河流往往以“江”命名,北方和西北边陲的河流则多以“河”命名,中州汝县位于秦岭淮河以北,属于北方。
可是,那个叫阿泽的男孩刚才却提到了“渡江”。
因为端木期去汝县赴任,早在他启程前,府里的人就不止一次地提起过从京城前往汝县的路线,端木绯清楚地记得这一路走的都是陆路,无需经水路。
那么,那几个流民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他们又为何要撒谎说自己是来自中州汝县呢?!
想着,端木绯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这群人的来历怕是有问题,而她担心的是,楚青语的贸然行事会不会影响到宣国公府……
端木绯再也没说话,那张低垂的小脸上露出沉吟之色,耳边回响着单调反复的车轱辘声,心神飘远……
马车一路飞驰,在那枯燥的声响中,驰过南城门,回到了尚书府。
当她们下了马车时,赤红的夕阳落下了大半,晚霞满天。看看天色差不多是给贺氏晨昏定省的时间了,姐妹俩干脆就先去了永禧堂。
东次间里,不仅是贺氏在,闻讯而来的小贺氏也等在了那里,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端木纭和端木绯,眸中差点没喷出火来。
她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等姐妹俩给贺氏请了安,方才开口质问道:“纭姐儿,你今日为何要出门?我昨日不是与你说了杨三公子今日要登门吗?!”
今早等她得了消息知道端木纭出了门时,已经晚了一步,马车早已驰远。她只得匆匆派人去卢府借口端木纭抱病取消了今日的相看。
彼时,小贺氏真是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但是这一整天下来后,她已经冷静了不少,此刻才没有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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