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的步履没有因此而停下,只听那小贺氏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谁也没理会小贺氏,径自回了湛清院。
等她们用完晚膳,天色就完全暗了下去,夜晚那凉爽舒适的空气让端木绯精神大振,并无一点倦意。
她干脆就去了小书房练字。
小书房的窗户敞开着,银色的月光一缕缕地洒进屋子里,给窗边的书案、桌椅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她打发了几个丫鬟,独自一人待在小书房里,仔细地净了手,然后铺纸磨墨,一手捏着墨锭重按轻推,不紧不慢地磨着墨。
在那一下一下的研磨中,砚台上的清水渐渐染上墨色,变成了浓稠的墨汁。
她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仔细梳理着今日在庄子里发生的一切。
楚青语今天的行为非常古怪,如果说她是抱有某种企图的话,那么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难道她是认得那几个流民,所以故意选在这个时间等在庄子里,就是为了“顺其自然”地把这群流民接回宣国公府?!
但是,楚青语又是怎么认得这些来历可疑的人?
端木绯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拿起了一旁的一支羊毫笔,蘸了蘸墨后,笔尖就落在了无暇的宣纸上,起笔藏锋……
她全神贯注地写下了一页又一页……
夜风徐徐吹拂着,庭院里的树木花草影影绰绰,在风中沙沙摇曳着,肆意起舞。
深深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庭院的围墙边一棵挺拔高大的梧桐树直入云霄,那浓密的树冠遮挡住墙上两道模糊不清的玄色身影。
封炎慵懒地坐在墙头,颊畔几缕碎散的乌发随风轻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屋里的烛光和窗边那道娇小的影子。
今日才八月二十五。
这才过了十三天,对他而言,似乎已是经年。
距离九月二十一日还有近一个月了……
封炎随手折下了一片树叶,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不远处的那扇闪着烛光的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熟悉的小脸出现在窗口,呼吸着庭院里的新鲜空气……下一瞬,小脸一僵,隐约看到了墙上的一道黑影。
难道是有夜贼?!
这是端木绯的第一个想法,正打算先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夜贼”轻盈地跃下了墙头,往前了一步,那俊美的容貌就曝露在银色的月光中,那双漂亮的凤目如同那没有一点星子的夜空,看不见丝毫光亮,幽黑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夜晚的封炎看来与平时的他又不太一样,白日的他似骄阳般夺目,而夜晚的他则似深潭般沉静。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朝她走来,就释放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那幽深的眼眸简直好像在看着一只猎物的豹子!
端木绯僵立原地,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却是有几分七上八下:封炎怎么会突然来了?!
难道说,他忽然又改变主意觉得留着她不放心?!
念头才升起,又立刻被她否决了。
若是要杀她,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我正好经过你家,想讨杯水喝。”封炎轻声道,在窗外停下了脚步。
在四周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中,他的声音并不明显,也没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端木绯眼角一抽,抿了抿嘴。
封炎自回京后,就被皇帝责令禁足,皇帝还派了禁军严守在安平长公主府外,今儿封炎三更半夜跑出公主府,莫不是为了出门放放风?!
所以,他溜进尚书府,仅仅就为了找她讨水?!
端木绯暗暗叹气,只能庆幸自己早就遣退了丫鬟。
她不敢对封炎说不,干脆就落落大方地伸手做请状:“封公子,进来坐吧。”总不能让他一直就这么站在窗外,万一不巧被院中的婆子丫鬟看到,那她可就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封炎也不客气,伸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轻盈地翻身进屋,鼻尖微动,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封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姑娘家的小书房与男子的大不相同,书案、琴案、书架、棋盘、画卷、花囊……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屋子里,布置得清雅别致。
那榧木棋盘边还放了一个鱼缸,几尾金鱼轻快地在水草之间摇着尾巴,荡起层层水波,让这屋子里又多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封公子且稍候,我去给你倒茶。”
端木绯想赶紧送走他,走到一边亲自执壶给他倒桂圆茶。
斟茶声哗哗响起,身后再次传来封炎的声音,吓得端木绯手一抖。
“你会下棋?”封炎坐在一把临窗的圈椅上,望着那零散地放着些棋子的棋盘,挑眉问道。
水声止,端木绯捧着桂圆茶转过身来,含糊地说道:“只是略通一二。”
她就担心封炎又异想天开地想与自己下棋,下一盘棋没一两个时辰可下不完!
再说了……
真要下棋的话,她是该输,还是该赢,又或是该小心地输得不着痕迹?!
想着,端木绯连忙把手中的尚温热的桂圆茶端到了封炎身旁的方几上。
“这是桂圆茶?”封炎直愣愣地看着茶盏问,桂圆特有的香甜味钻入鼻尖,耳边似乎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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