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就抵达了昌兴街,车速渐渐放慢。
昌兴街也算是街如其名,街道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路人穿行其中,还夹杂着路边某些伙计热情的招呼声,是城东最热闹繁华的地段之一。
马车很快在一家名叫“香茗”的铺子前停了下来,铺子里冷冷清清,红漆木货架上的东西已经空了一半,一个青衣伙计拿着几张单子正在盘货。
伙计见有客登门,便笑着看了过来,招呼道:“两位姑娘,请随意看看,我家铺子可是京城十几年的老店,卖的茶叶有口皆碑,这几天正在关门清货,保证物美价廉……”
伙计正推销着,门帘翻动,从内堂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身形纤瘦的少女。
正值芳华的少女穿着一件丁香色交领兰花刺绣长袄,下面一条马面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弯月髻,鬓发中插了一支衔珍珠坠小银凤钗,一身白皙的肌肤如初雪般细腻润泽,瓜子脸上明眸生辉,清纯俏丽。
端木绯与那少女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对方不由唇角微扬,溢出春日湖水般的明媚,脱口而出:“端木姑娘!”
她正是重阳节那日在千枫山脚被一群流民冲撞的少女!
她的模样似乎比半个月前憔悴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尖,好像一阵风就会飘走似的。
一旁的伙计一听“端木”这个姓氏,恍然大悟,他知道这铺子租的是端木家的产业,便点头哈腰道:“两位端木姑娘,铺子还需要再整理收拾几日,还请姑娘通融一下……”
端木纭和善地说道:“不着急,今日我和妹妹就是来看看铺子。”
伙计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又去盘货了。
“蓁蓁,你认识这位姑娘?”端木纭惊讶地问道。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端木绯简单地答道,重阳节那日发生的事也不便在人多的地方说起。
那姑娘对于端木绯投以感激的眼神,客气地说道:“我姓姜,这铺子是我爹爹租的。两位随我到后面说话吧。”
端木纭微微颌首,三人挑帘进了内堂。
内堂里,两边窗扇大开,明净敞亮,空气来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这里本来是茶铺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
端木纭和端木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姜家人能在京城开了十几年,显然是用心经营了的,屋子保养得很好,各种家具摆设也十分雅致。
姜姑娘请姐妹俩坐下后,又吩咐丫鬟上了茶,跟着,她慎重其事地对着端木绯福了福身,谢道:“端木姑娘,重阳节那日真是多谢你了……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说着,姜姑娘的眼眶泛红,泫然欲泣,俏丽的小脸上多了一抹楚楚可怜。
这个顶多不超过的十五岁的小姑娘本来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如今眉宇间却隐约多了一抹愁容。
端木绯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道:“姜姑娘,难道你们一家赶着回江南与那日的事有关……”
姜姑娘拿着一方绢帕拭了拭眼角,乌黑的眼眸如雨后的夜空般清澈纯净。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日的事……在这一带传开了,时有闲言碎语,爹娘为了护我,就决定带着我和两位哥哥回老家,离了这事非之地。”
想到重阳那日发生的事,姜姑娘又是一阵心绪起伏,心里是既委屈,又歉疚,更茫然。
那一日,她只是一时善心才把糕点给了那个小乞儿,可是事情后来怎么就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了呢?!不止是她自己的名声受累,连父母都被她所累,不得不放下京城的这一切……
对她而言,她在京城长大,对江南早就没有一点记忆了,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到现在,她回想重阳那日发生的一切,都觉得仿佛是一个噩梦般,哪怕双亲和两位哥哥都劝她,说不是她的错……
此时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端木绯心里暗暗叹气,捧起了一旁的青花瓷茶盅,默默地饮着茶,一时心中纷乱。
流民之难,始于天灾,可是若是朝廷赈灾得力,流民何至于背井离乡,远赴京城争一条活路。
她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繁华,一派歌舞升平,但是大盛治下真的如那些文人墨士所描述般是繁华盛世吗?!
今上好奢靡,天下莫不奢靡。
如果持续奢靡铺张,上行下效,即便是开放海禁,也是只开源而不节流,恐怕也只能解大盛一时之困……
长此下去,这大盛天下又能安稳多久?
想着,端木绯思绪翻飞,心里沉甸甸的。
姜姑娘饮了半盅茶后,也冷静了不少,唇角微翘,落落大方地说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不巧今日双亲和两位哥哥都出了门,就由我带二位在铺子里随便走走吧。”
之后,姜姑娘就领着端木绯和端木纭在铺子前后走了一圈。
这铺子从铺面看着不大,里头宽敞得很,前面的铺子是两开间,后院除了两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外,还有东西厢房,以及后罩房可以用来作为仓库。
小小的庭院里,铺着干净的青石砖地面,一侧种了几株翠竹,另一侧种着几丛月季,还摆了几盆菊花,一个水缸,安宁祥和。
姜姑娘不时出声介绍这里,语气平和,又隐约透着一丝留恋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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