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登时僵立在了那里,浑浊的眼眸里一阵明明暗暗。
皇帝是何态度可想而知,毕竟皇帝又不止大皇子这一个皇子,在皇帝看来,大皇子愿意代父出征,是颜面有光,至于端木宪……
就算之前贺氏不确定他的态度,现在看端木绯这副有恃无恐、小人得志的模样也知道了。
“祖母,您要是没别的事,那孙女就先回去了。”端木绯急忙福了福,心里还在惦记着封炎,封炎说了要去她那儿拿火铳图纸的,得赶紧回湛清院去才行,她可不敢让封炎久等。
“啪!”
贺氏气得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方几上,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的响亮刺耳。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见过老太爷,大少爷。”几乎是下一瞬,门帘的外头传来了丫鬟行礼的声音。
贺氏仿佛被冻僵似的僵住了,紧接着,端木宪就直接自己打帘进来了,斯文儒雅的脸庞上写满了不悦,令得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冷。
端木珩就跟在端木宪身后也进了左次间。
“阿敏,别整天大呼小叫,小心吓到了四丫头。”端木宪刚才自然是听到了贺氏的那一声拍案怒斥声,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罗汉床上坐下,丫鬟急忙蹑手蹑脚地给主子上了茶。
贺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要是以前,端木宪即便对她有什么不满,也决不会当着小辈的面来说,短短两年,一切都变了。
贺氏的心底似有一头野兽在咆哮着,几乎就要挣脱桎梏呼啸而出……
贺氏用尽身的力气才按捺了下去,对自己说,现在大皇子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几个呼吸间,贺氏又冷静了不少,好声好气地对着端木宪道:“老太爷,您想想办法吧。大皇子那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以身涉险去战场这等险恶之地?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碰伤了哪里,可怎么办?”这万一不慎,身上留下什么残疾或者面上留疤,那么大皇子可就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贺氏愈想愈担忧,“老太爷,您是大皇子的外祖父,是堂堂首辅,您说的话,大皇子肯定会听的,再说,大皇子尚未成婚,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总要先成了家,再去建功立业吧?”
贺氏一口气说了许多,但是端木宪一直没说话,只是用茶盖轻轻地抚着茶盅,发出细微的声响,浑身释放出一种冷冽的气息。
贺氏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来,终于化为了沉默,贺令依和端木绮也不敢出声,面面相觑。
左次间里,鸦雀无声。
端木宪轻啜了一口茶,就随手放下了茶盅,茶盅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令得贺氏心头一跳。
端木宪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氏,瞳孔如那结冰的河面般,声音冷如冰珠,“我还记得,当年老大十五岁要去北境投军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端木宪口中的“老大”指的当然是端木绯与端木纭的父亲端木朗。
贺氏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端木宪看着她,继续道:“当时,你说,国家便是先有国,后有家,好男儿首当报效国家,这是大义。”端木宪说得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似乎从喉底挤出一般,面沉如水。
事隔十几年,贺氏早已忘了自己当年曾说过什么,直到端木宪现在提起,才知道,他竟然记忆犹新。
贺氏噎了一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暗自咬牙,勉强镇定地说道:“老太爷,老大和大皇子怎么能一样呢?大皇子可是皇长子,是天子血脉……”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
“有何不同?”端木宪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贺氏,义正言辞地说道,“大皇子代父出征,是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更是为君分忧。国,是忠义于家,是大孝。可谓忠孝两,有何不妥?”
端木宪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贺氏哑口无言,端木绯在一旁默默地看戏,心道:祖父不愧是堂堂首辅,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说话真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啊!
这一次,是大皇子自请出征,皇帝也允了,在这种情况下,任谁反对都没用。
端木宪心里也并不是不担心大皇子,只是朝堂上并非是争一时胜负,为了长久计,也不能让皇帝觉得端木家恃宠而骄,对圣意不满。
“老太爷……”贺氏差点咬碎一口牙齿,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既是心疼大皇子,也是为自己觉得委屈,她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大皇子要是有个万一,他们端木家岂不是失去了未来最大的倚靠!
端木宪看贺氏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心里对她更为失望,冷淡地又道:“你要是担心,不如就再去皇觉寺住上几天,为大皇子和北境将士祈福吧,也算是你的一番心意。别在府里整天胡言乱语的。”他特意在“胡言乱语”四个字加重音量。
端木珩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贺氏,心潮翻涌。
从他正午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怀疑,大皇子是不是因为上次听到了祖母瞒下的事才会突然有了这个决定。他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端木宪,只是他答应过大皇子,就必须信守承诺。
他竟然要送她去皇觉寺“思过”?!贺氏被端木宪的这番话说得浑身的力气像是骤然泄掉似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