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耿安晧没再说话,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凸起。
万贵冉心里松了口气,又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觉得刚才明明才不过一炷香功夫,却有一种仿佛过了半辈子的感觉。总算是结束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岑隐的脸色,正想说什么,就见岑隐放下茶,优雅地站起身来。
万大人,本座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就先告辞了。岑隐抚了抚衣袖,目光轻飘飘地在耿安晧的脸上扫过,漫不经心,又同时高高在上,那眼神仿佛在宣示着,他根本就没有把耿安晧放在眼里!
岑督主,下官送送您。万贵冉殷勤地送岑隐出去,点头哈腰。
没有理会耿安晧,不知不觉中,公堂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人,静得可怕
没两天,关于丁中庆和毛仁鸿等人的事就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街头巷尾,茶馆菜场,明里暗里,都在讨论这件事。
对于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只觉得京兆尹万大人真是一个不畏权贵的青天大老爷,至于那些武官们则是一片哗然,怒不可遏。
这些武将被晾在京里都三个多月了,本来他们个个心里都有气,而如今,竟然因为一场小小的酒后打架就要被斩刑?!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前耿海在的时候,哪有这样的事,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如同火上加油般,他们心底的火苗熊熊燃烧起来,怒火万丈,不仅是对着京兆府,而且也对向了耿安晧。
那些滞留在京里的武官们三五结队地冲去了卫国公府,气势汹汹,要卫国公耿安晧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耿安晧只能再三安抚,表明他会设法面圣,找皇帝求情,以减轻丁中庆和毛仁鸿等人罪状,也许以前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还能勉强安抚这些武将,现在却远远不够了。
那些武将虽不至于指着耿安晧的鼻子骂他不如其父,可也话里话外地追忆着五军都督府曾经的风光,赞颂着耿海的英明云云。
只是为了安抚这些武将,耿安晧已经是焦头烂额,他几次要求面圣,却都被拦在了御书房外。
上至世家勋贵,下至平民百姓,以及国子监都也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各抒己见。
有的监生觉得如今南境战事未平,需要武将镇守边关,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有的监生认为事出偶然,未免刑罚太重;也有的监生觉得当以法为重,有道是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如此才是治国之道。
一连三天,那些监生们都在课余的时间讨论这个话题,即便是八月二十四日端木珩在露华阁宴请一众同窗亲友亦然,众人分成几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一个个都慷慨激昂,差点就演变成了一场辩会,谁也不能说服谁。
直到八月二十六日,这件事还没有消停。
课后,一众监生正讨论得激烈,有人匆匆地跑了进来,嘴里高喊着你们猜猜隔壁女学发生了什么?
课堂里,正说到激动处,几个学子争得面红耳赤,大都没注意来人,其中一个旁听的青衣监生挥了挥手对来人道张兄,你没见我们这里正忙着吗?!
那张姓监生被泼了一桶冷水,却毫不在意,急切地接着说道方才先永安伯季成天的独女来了惠兰苑,求戚大家能为她递牌子进宫,她要将一半家财赠于朝廷,用于南境的战事。
这一句话令得满堂静了一静,原本还在辩论的人一下子都转移了注意力,齐刷刷地朝那张姓监生望去。
跟着满堂哗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监生都情绪高昂亢奋,目露异彩,一下子就把丁中庆他们的事抛诸脑后。
听张姓监生说到季姑娘,端木珩便想起了那日在府里与自家四妹妹在一起的那位季姑娘。其实那天他在回避的时候,不经意听到了四妹妹与对方说的一两句,本来非礼勿听,却不知为何,他没有走开。
端木珩抬眼望向了窗外那随风摇曳的槐树,眸光微闪。
她真这么做了?!
端木珩忽然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慨叹,四妹妹看人眼光极准,她当然不会随便给人提这样的建议。
四妹妹敢说,而她也敢做
端木珩抿了抿薄唇,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周围其他的监生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
那位季姑娘是不是先永安伯季成天之女?我记得季成天当年可是状元郎,还做过豫州布政使!
没错没错。我也记得,十七岁的状元郎可不多见!
当年季家老太爷把一半家产都进献给了朝廷,用于镇压西南之乱,实在是大义!
这位季家姑娘真是不负祖辈与父辈之英明,大义也!
那些个监生们越说越激动,一个个都热血,目露钦佩之色。
谁人不知季家家财万贯,这季家姑娘能毅然把一半家财献于朝廷,实在是深明大义心怀天下。
端木珩当然也听到了,眼睫微微扇动了两下,右手成拳随意地在书桌上轻轻叩了叩。
忽然,那个青衣监生站起身来,问那张姓监生道张兄,那位季姑娘可还在隔壁惠兰苑?
张姓监生点了点头,还在还在。戚大家以前与永安伯有过几面之缘,听说现在正和季姑娘在叙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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