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宪霍地站起身来,正好撞在身后的圈椅上,发出咯噔的声响。
文华殿里服侍笔墨的小内侍吓了一跳,就见端木首辅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
想到岑隐,端木宪就有些犯憷,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如念咒般咕哝着:自己是首辅,是首辅,是首辅……
“……”那小内侍总觉得首辅有些不对劲,难道是算了几天账,算晕脑子了?
小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两步,问道:“端木大人,您可要喝……”
后面的“茶”字还没出口,端木宪忽然动了,箭步如飞地朝屋外走去,仿若未闻。
他才刚出文华殿,就看到吏部左侍郎迎面走来,笑容满面。
“端木大人。”
吏部左侍郎笑吟吟地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端木宪对着对方微微点头,他正要去找岑隐,因此也没打算与对方多做寒暄,可是没等他出声告辞,就听对方又道:“端木大人,听说令孙女新开了一间染芳斋……”
一听到染芳斋,端木宪就猜到对方是为何来找他了,眼角抽了抽,几乎不想听下去了。
最近这几日,他听到的最多的一个词怕就是染芳斋了,心里觉得这些一个个真闲,每天就想得做衣裳,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正事可以想,可以与他这个首辅商议吗?!
哎!
端木宪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心里却在叹气:莫非整个大盛朝就他一个人在忙吗?!
他还真是劳碌命。
要是四丫头在京城就好了,还能给他参谋参谋……
端木宪忍不住又想起自家的小孙女来。
端木绯此刻根本就没心思想她家祖父,她正兴致勃勃地跟着涵星一起看热闹。
表姐妹俩悄悄地躲在船舱外的窗户边,探头探脑地望向船舱。
里面有两个少年公子,一个着紫色锦袍,一个着湖蓝直裰,皆是俊逸儒雅,气度不凡,此刻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一个面红耳赤,一个眉头微蹙,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
“……您刚刚不就是去找他了!”王廷惟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祐昌,情绪十分激动。
慕祐昌有些无奈,心里觉得王廷惟无理取闹,但是看着他愤怒时眉眼间隐约透出的那一丝风情,又是心中一荡。
他耐着性子哄道:“廷惟,本宫说了,本宫只是去船尾吹了会儿风而已。”
“吹风?”王廷惟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平日里的斯文不复存在,眸子里充斥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似是有一头野兽在叫嚣,似是一波波海浪起伏汹涌,又似是寒风凌冽,“顺便听戏吗?”
慕祐昌面上僵硬了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廷惟,你也知道父皇一向喜欢听戏……这戏子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你又何必放在心上……”他的声音温柔得犹如暖阳拂面。
“玩意?”王廷惟脸上的嘲讽更浓了,语调略显尖锐,“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也不过是个玩意?!”
闻言,慕祐昌嘴角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额角青筋乱跳。
窗外的涵星把这番对话都听在了耳里,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与端木绯交换着眼神,表姐妹俩皆是眸生异彩。
照理说,非礼勿听,不过涵星和端木绯都瞧二皇子不太顺眼,两人正好路过,看到他和王廷惟在争执,就留下看起热闹来。
“够了!”慕祐昌微微拔高嗓门,斥道,“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慕祐昌直接甩袖走了。
只留下王廷惟还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慕祐昌离去的背影,原本就阴郁的眼眸变得更阴沉复杂了,其中有怒,有憎,有恨,有悔……
他看着那空荡荡的船舱口好一会儿,才转身从船舱的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两人吵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两个小姑娘。
端木绯和涵星又互看了一眼,她俩只听懂了慕攸昌和王廷惟多半是为了那个冯兰川而争吵,也就仅此而已。
“咳咳……”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表姐妹俩一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李廷攸。
真是太不巧了!
三双眼睛面面相对,表姐妹俩的心中都浮现了同一个想法。
李廷攸是方才看到涵星和端木绯鬼鬼祟祟地缩在这里才过来的,一过来,他就听到了二皇子和王廷惟在争吵,他生怕惊动了他们,只好耐心地在一旁等着,只等他们走了才出声。
李廷攸看着前方的这两个傻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听明白,还在这里凑热闹,只觉得一言难尽。
涵星在看到李廷攸的那一瞬还有些心虚,但是很快,她就理直气壮地仰了仰下巴,道:“攸表哥,这船上每天唱的都是这么几出戏,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所以本宫就和绯表妹出来吹吹风。”
自从前几天连着唱了《升平宝笺》和《收青》后,皇帝就不耐其烦地每天都让随行的戏班和冯兰川反反复复地演着这几出戏,连几个皇子皇女和一干近臣也会被叫来一起看。
起初涵星还看得有趣,但是这再有趣的戏看上个两三次,她也就厌烦了,方才就拉着端木绯悄悄溜出来玩了,然后就“莫明”地又看上了一出好戏。
“……”李廷攸看着理直气壮的涵星,眼角抽了抽,表情更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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