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季兰舟的丫鬟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了一步,谁想却听端木绯二话不说地拒了:“这银子我不能收。”
丫鬟傻眼了,停下了脚步,只能转头看向自家姑娘,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一百万两白银啊!自家姑娘打算捐时,她就想劝,毕竟姑娘如今无依无靠……却不想还有人比自家姑娘更狠!
连季兰舟的脸上也是难掩惊讶之色,樱唇微张。
端木绯合上了账册,在季兰舟疑惑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说道:“季姑娘,你刚刚才给南境捐了四百万两。”
端木绯抬手示意季兰舟坐下,精致的小脸上笑吟吟的,那双大眼清澈明净看得季兰舟神情有些微妙。
季兰舟在书案的一边坐下了,绿萝给她奉了茶,清新的茶香钻入她的鼻尖。
“端木四姑娘,你也知道的……”季兰舟与端木绯四目直视,眸若秋水。
明人不说暗话。
“对我来说,那四百万两只是一种手段,但这一次,我是真心诚意。”季兰舟真挚地说道,优雅地端坐在椅子上。
她的模样柔美中带着几分娇弱,神情温婉而坚定,她并非一朵柔弱易折的娇莲,而是那风寒不惧的雪梅,无论环境多么艰难,她也能生存下去,凌寒怒放。
“季姑娘,那就更不能捐那么多了。”端木绯笑眯眯地直言道,“你想想,若是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对待聪明人,端木绯点到为止,季兰舟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盅,浅呷了口茶。
六月初,天气已经相当炎热,小花厅放置了两个冰盆,淡淡的荷香自湖上随风飘来。
这是一个恬静闲适的上午。
季兰舟放下茶盅,抬手做了个手势,她的丫鬟就把手里的木匣子打开了,送至自家姑娘跟前。
匣子里赫然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但是,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看也没看那匣子一眼。
季兰舟随手从匣子里拿了一张银票,亲手递到了端木绯跟前,“端木四姑娘,这一万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张银票是京城的恒兴钱庄的,恒兴钱庄与京城的另外三大钱庄结成联盟,在大盛天南地北只要有这四家钱庄的地方,这银票就可以兑现。
端木绯的唇角翘得更高,笑意盈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她收下了银票,转头吩咐一旁的锦瑟道:“锦瑟,把这笔银子记上。”
锦瑟应了一声,手中的狼毫笔尖沾了沾墨水,在账册上把季兰舟的这一万两记了上去,又把账册捧到季兰舟跟前,让她自己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之后,锦瑟就退到了一边去了,不打扰端木绯与季兰舟寒暄,碧蝉给两位姑娘又奉了瓜果点心。
端木绯悠然地呷了两口茶后,放下茶盅时,目光划过手边的几本账册,动了动眉梢,问道:“季姑娘,你替我来参谋参谋选哪里的米可好?”
她随后就把手边那几本关于各地米价的账册推向了季兰舟。
要给北境挑粮,并不仅仅是看哪了的米价最便宜,也要考虑到北境的位置,哪里的粮可以更方便更快捷地送过去。
季家从季老太爷往上几代皇商,曾经一度富甲一方,季家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季兰舟看也没看那些账册,眸光闪了闪,就提议道:“端木四姑娘觉得陇州如何?”
陇州?!
端木绯怔了怔,她从来没考虑过陇州,或者说,她直觉地把陇州排除了。
当年蒲国来犯大盛,拿下了西州和陇州,父亲楚君羡、母亲和弟弟都死在了陇州,陇州从此就成了她心中不可说的伤心地。
后来蒲国撤兵,千疮百孔的西州和陇州百废待兴,朝廷为此也拨下不少银子助两州休养生息。
直到季兰舟此刻提起,端木绯才骤然意识到,大盛与蒲国的那一战已经超过十年了。
十年足以让陇州再次强盛起来……
季兰舟见端木绯若有所思,有条不紊地继续道:“陇州本来就是大盛的主要产粮地之一,自古以来又是茶马交易之地,交通便捷,陈粮的价格肯定比今年的新粮还要便宜不少。”
顿了顿后,她意有所指地又说了一句:“陇州商帮也不弱于晋商、徽商。”
端木绯的眼睛越来越亮,如嵌了一对宝石般明亮,她一下子就明白季兰舟的暗示——
如果在陇州也实行盐引制的话,也许对北境的粮草补给大有益处。
唔,她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季姑娘果然是聪明人!
“季姑娘,你这主意好!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端木绯美滋滋地抚掌道。
“喝茶。”她心情大好地给季兰舟斟茶,“你试试这荷花茶,是我前些天看荷花初绽,赶紧做的。”
带着荷花香味的碧螺春,清香幽雅,在热腾腾的茶汤里沉沉浮浮,碧绿通透,不仅是好看,而且好闻。
端木绯沉浸在茶香里,忽然听身旁的碧蝉低呼了一声:“大少爷。”
三个字让原本埋在茶汤里的两个少女都抬起头来,皆是下意识地朝花厅外看去。
不远处,一个着湖蓝直裰的少年正朝湖边的凉亭方向走去,俊朗的侧脸在这个距离下其实看不真切,但是从气质、身形,都可以轻易地判断出他的身份。
端木珩突然驻足,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似的,转头朝花厅的方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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