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一边喝着醒酒茶,一边悄悄地望着皇帝的方向。
文永聚正躬身站在皇帝跟前作揖禀报,此刻厅堂里正好一曲罢,只有那觥筹交错声与说笑声此起彼伏。
“皇上,宣国公重病,似乎……是不太好了,宣国公府方才来人了,求皇上赐太医。”
文永聚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是听到“宣国公”三个字,就有不少人下意识地敛气屏息,朝皇帝和文永聚的方向看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几乎席宴上的所有人都朝御座方向望去,厅堂里霎时静了下来。
皇帝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却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宣国公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重病?”
文永聚也是面色凝重,又道:“皇上,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倒是听闻今天二皇子妃去宣国公府看望了宣国公……现在二皇子妃还留在国公府侍疾呢。”
这厅堂中的不少人都暗暗地面面相觑,面色各异。
宣国公虽然近年来都没怎么参与过朝堂政事,但是楚家是四大世家之一,百余年来在士林声望颇重,说是大盛的一块基石也不为过。要是宣国公这时候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宣国公府怕是后继无人啊!
不过……
也有些人的神色变得很是微妙,面露几分若有所思。
这二皇子妃不是和二皇子一起被圈禁了吗?怎么今天会突然去宣国公府,然后这么巧宣国公就病了,莫非是……
即便文永聚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这正厅里的气氛渐渐地变得有些古怪。
文永聚心中暗暗得意:这么重要的事,皇帝选择把交托给自己而不是岑隐,很显然,如今皇帝更信任自己。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皇帝的右手在御座的扶手上摩挲了一下,赞道:“二皇子妃如此孝顺,就让她在国公府好好为宣国公侍疾。”
皇帝似乎是完全忘了二皇子妃被圈禁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识趣地没提这事。
文永聚很配合地恭维道:“皇上仁慈。”
皇帝表面上看着神情担忧,心里却是畅快的。
自他登基以后,这十八年来,他对楚家一向宽和,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是个迂腐的,这崇明帝死了这么久了,人死如灯灭,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了,这老东西还对他念念不忘!
皇帝的眼睛里明明暗暗,深邃如海,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日在早朝上的一幕幕,如同掀起一片狂风怒浪,心中有恨,有怨,有怒。
他恨耿海竟然还偷偷留下了那两道密旨,明明在镇北王府覆灭后,耿海来与自己复命时说密旨已经烧了的,他也恨宣国公不识相……
皇帝深吸几口气,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不露声色地吩咐道:“文永聚,你去传朕旨意,让黄院使亲自去宣国公府看看。”
“是,皇上。”文永聚赶紧应命去了,嘴角微翘。
文永聚走了,皇帝的心情大好,只觉得这些天的郁结散了大半,连精神也好了不少。
皇帝饮了半杯“莲花白”,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皇后,随口问道:“皇后,你们下午除了赏菊,还玩什么了?”
皇后也在想宣国公重病与二皇子妃的事,怔了怔,才回过神来,得体地含笑道:“皇上,也就是画菊游湖扎灯笼而已。”
“画菊?”皇帝抬了抬眉,露出几分兴致来,“这些画可还在,呈上来给朕瞧瞧。”
皇帝要赏画,今天画了画的公子姑娘们便连忙唤人去取画,今日他们的画若是能得了皇帝的夸赞,那也是一种体面。
不一会儿,这正厅中央就摆上几张大案,那些画都整整齐齐地铺在了案上。
皇帝携皇后兴致勃勃地下去赏画。
今日受邀的宾客们都是出身显贵,差不多是个个擅长琴棋书画,会在今日这种场合借着作画露头角的人,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每一幅菊图都是技艺精湛,各具特色。
皇帝不时点评几句,皇后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皇后本来是想着趁着皇帝现在心情不错,向皇帝提一提为自家侄儿赐婚,但想到下午时端木纭拒绝得那么果断,又犹豫了。
“皇后……”皇帝本来想问问皇后觉得那幅好,但是转头时却发现皇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就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事?”皇帝眯了眯眼,幽深的眸中露出几分打量与审视。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两年,皇帝真是越来越多疑了,一点不对就会引来皇帝的怀疑。
皇后飞快地瞥了不远处的端木纭一眼,心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她指着手边的一幅菊蝶画,话锋一转,说道:“皇上,这张画是臣妾的侄女画的,皇上觉得这幅画如何?”
这是一幅工笔的《秋菊飞蝶图》,正是下午谢六姑娘谢向菱画的。
画中有红、黄、白、紫四色折枝菊花,布局精妙,花叶疏密有致,色彩秀雅,菊丛的周围,两只彩蝶上下翻飞,似是闻花香而至,又似乎在彼此追逐。
皇帝看着这幅画,面露赞赏之色,赞道:“不错。画工精细,清隽典雅,别有神韵。”
下方的谢向菱闻言唇角翘了起来,连身子也挺得更直了,欠了欠身,“臣女谢皇上夸赞。”
说完,她朝就坐在两丈来外的端木绯看去,面带一分炫耀,两分得意,三分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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