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病,端木宪也当自己死了一回了。
小卒中可大可小,若非大夫来得及时,后来又请太医调理,说不定,就从小卒中变成大卒中,直接瘫床上动不了了。
这回往鬼门关这么走了一回后,端木宪倒是想开了,想透彻了。
他都近花甲的人了,半只脚都踩进了棺材,没必要拿命跟谁较劲。
有这功夫,他还不如跟四丫头下下棋,品品字画呢!
还有,孙媳妇肚子里还有个曾孙,他以后还要帮着他们教曾孙呢!
端木宪抬眼直视游君集,又道:“老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游君集见端木宪目光通透,也略略放心,捋着胡须道:“你能想通就好!”
端木宪自这次病倒后,就请了病假,两耳不闻朝中事,小辈们即便耳闻了那么一些,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这些事来烦他的心。
“老哥,这两天,对你的弹劾更多了……”
游君集说话的同时,又看了看坐在榻边的端木绯。
他心知肚明,那些个弹劾表面上针对的是首辅端木宪,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都是冲着端木绯来的。
那些折子里写得弯弯绕绕,从不提端木绯的名字与排行,说什么端木家是首辅,家中女眷本应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然端木家的家教不好,治家不严,以致家中姑娘任性妄为,行事乖违,无视规矩礼数,不成体统云云。
“天下女子之表率”当然是皇后,明眼人都知道这言下之意就是说,端木绯无国母之风范。
游君集含蓄地从一道折子中复述了几句,端木宪就听明白了,神情古怪微妙。
端木绯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继续剥着葡萄吃,仿佛没听懂似的。
不过她这副样子也只能骗骗外人了,端木宪和游君集都知道小丫头精着呢,就跟小狐狸似的,心里门清。也就是她心大,什么都不放心上,这要是心胸狭隘点或者想不开的,怕不是气死就是。
游君集叹了口气,“我还听到有人在私下议论你家小丫头。”那些人也知道他与端木家交好,没敢到他跟前说,可就是这样,他和他那口子也难免耳闻几句闲话。
于是,端木绯又一次接收到了两位老人家慈爱怜惜的目光。
端木绯只能笑,干脆说:“我来沏茶吧!游大人,您想喝什么?”
游君集眼睛一亮,老听端木宪吹嘘端木绯茶沏得好,他当然不会拒绝这种的好事,点了茶:“普洱。”
端木宪的茶收哪里,端木绯最清楚了,也不用问大丫鬟,就自己去取茶罐。
看着小丫头优雅纤细的背影,端木宪又问:“还有呢?”
端木绯沏茶的动作优美娴熟,自然流畅,赏心悦目。
游君集的鼻尖动了动,似乎闻到了茶香。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今早我听有人说,摄政王执一国政务,应当有个贤惠之人操持内务。”
意思是,端木绯现在配不上身为摄政王的慕炎,将来自然也不配为一国国母。
端木宪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我还嫌慕炎那小子配不上我家四丫头呢!”
游君集深以为然。
在游君集看来,端木绯这小丫头是千般好,万般好。问题是她与慕炎的婚事当初毕竟是皇帝赐的婚,三人成虎,慕炎会不会因此对端木绯心生嫌隙呢?
端木宪与游君集那是多年的交情了,一看就知道他在操心什么。
以慕炎把自家四丫头当心尖宠的做派,他当然不可能嫌弃四丫头。
偏偏有些话不好说啊,自己总不能说慕炎这臭小子动不动就爬墙偷偷来找小孙女吧?
想到这事,端木宪心里就来气。
这些个觊觎孙女的臭小子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想着另一个“臭小子”,端木宪的神情变得更古怪了,心里不知第几次地感慨两个孙女摊上的男人怎么就这么让人头疼!
游君集顿了一下后,又道:“还有,其中不少都是从你家老三那里透出来的……”
游君集生怕端木宪又气到,小心翼翼。
端木宪神色平静,只是摇了摇头,“上不了台面。”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怕是都跟贺氏学的吧。老三是彻底废了。
这时,端木绯端着沏好的茶回来了,一共三盅茶,游君集得一盅普洱,端木绯自己也得一盅普洱,轮到端木宪,就是一盅药茶。
端木宪的脸差点没垮下来,那眼神仿佛在说,凭什么他就没普洱喝!
端木绯耐着性子与端木宪讲道理:“祖父,您还病着。”
游君集端起茶盅,闻了闻茶香,就算没尝,也知道这茶泡得极好。
他垂首啜了一口,果然,茶味糯香醇厚绵长。
可见泡茶的人心静得很。
好茶,真是好茶!
游君集回味了一番,又啜了一口,忍不住去看端木绯。
端木绯也在饮茶,两眼弯弯,颇为满足。
好吧。这丫头是真心大!游君集羡慕地心道,这真是福气啊!
端木宪看着游君集陶醉的表情,心里酸溜溜的,想着待会儿要找太医问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解禁。
在端木宪艳羡的目光中,游君集美滋滋地饮了半盅茶,这才迟钝地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对了,你家老三今天已经走马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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