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鹅蛋脸的丫鬟递来了笔墨。
许夕玉接过一支细狼毫,沾了些墨,沉吟一下后,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仔细地把墨吹干,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折了起来。
“百灵,你把它递出去。”许夕玉对着那鹅蛋脸丫鬟招了招手,又附耳对着她说了一句。
百灵点了点头,接过那张字条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许夕玉独自坐在内室中沉思了片刻,又唤了一声:“云雁。”
另一个大丫鬟云雁立刻就从外间进来了,屈膝行了礼。
“云雁,你去祖母那里候着,等祖父回来就立刻告诉我。”许夕玉吩咐道。
许老太爷每日从衙门回府后,总是先回正院见许太夫人。
领了命的云雁也退了出去,内室中又只剩下许夕玉一人。
许夕玉还是对镜而坐,眼帘微微下垂。
麻烦的不仅仅是端木绯,还有祖父母……
她静默不语的样子看着温婉娴静,浓密的眼睫微微颤了两下,眼睫下,那双平日里如秋水般的眸子变得深不可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骤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內室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面的太阳西斜,一点点地往西边的天空下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门帘被人从外打起,丫鬟云雁又回来了,屈膝禀道:“三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原本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许夕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道:“是该去晨昏定省了。”
说话的同时,她又变回平日里那副温婉的样子。
许夕玉带着云雁离开了自己的院子,往正院方向去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庭院里点起一盏盏大红灯笼,如点点萤火般照亮四周。
许家上下皆知三姑娘孝顺,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正院给两位长辈请安,因此正院的丫鬟也没特意去通禀,就引着她们进了东次间。
许明祯换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就坐在罗汉床上,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只插了一根竹节碧玉簪,气度温文儒雅,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许太夫人就坐在他身旁,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笑容温煦。
夫妻俩言笑晏晏地道着家常。
“祖父,祖母。”许夕玉款款走来,屈膝给祖父母行了礼。
许太夫人温声道:“玉姐儿,坐下吧。”
许夕玉乖巧地在一旁坐了下来,丫鬟立刻给她上茶。
许夕玉装模作样地抿了口茶,跟着就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祖父,上次我说的事,祖父大概不信,但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妥……”
许夕玉说得语焉不详,但是许明祯知道她是在说谨郡王府的事。
许明祯慢慢地捋着山羊胡,没有说话,他也想起了初九那日在太庙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许夕玉微微拧着眉头,继续说道:“祖父,炎表哥身份尊贵,我们许家离开京城也久了,如今在京里也帮不上表哥的忙,但是,也不能看着表哥被人作践。”
她目露担忧地看着许明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明祯依旧沉默,三孙女的话多少也说中了他心底的一些担忧。
太庙祭礼后,许明祯就想着是不是该找慕炎说说这件事,但是朝中不少官员提前“致仕”,衙门里人手紧缺,琐事繁多,他就又忽略了,此刻听三孙女说怕慕炎“被人作践”,又让他记起了这件事。
许明祯面露思忖之色,在心里琢磨着。
许夕玉一直注意着许明祯的神色变化,意识到他有所动容,正欲再言,就听门帘外传来了丫鬟的行礼声:“二夫人,四姑娘,五姑娘。”
许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进了东次间,也打断了这个话题。
许二夫人母女几人笑吟吟地给二老行礼问安,彼此寒暄着。许二夫人还给二老带来了娘家人送来的一筐石榴。
许夕玉眸光微闪,知道过犹不及,也不再说这件事,她优雅地端起了茶盅喝着茶。
随着许家晚辈的陆续到来,正院里变得越来越热闹,一片语笑喧阗声。
许家的晚辈们都在正院里用了晚膳后,才一起离开了。
当他们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浑圆的明月高悬在夜空中,初秋的夜晚显得尤为静谧。
许明祯夫妻俩又坐回到了罗汉床上,少了这些晚辈,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不少。
二老用着消食的热茶,淡雅的茶香萦绕在空气中。
许明祯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心事重重。
许太夫人只是一个简单的眼色,屋子里服侍的下人就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
“老太爷,”许太夫人心底的话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担忧地问道,“方才我看你和玉姐儿说话时神色有些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夫妻几十年,感情笃深,彼此之间一向知无不言。许明祯稍稍抬抬眉毛,许太夫人就知道他的情绪不太对。
许明祯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目光幽深。
面对老妻,他也就如实说了:“这个月初九在太庙祭礼时,我偶尔听到有人在交头接耳地私议,说是端木家的大姑娘和岑隐,太过亲密。”
说到后来,许明祯的声音带着些许艰涩,音调放低了一些。这件事无论真假,传扬开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