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祯心知当年是幼女许景思和亲才救了许家满门。
今上对许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彼时两广蝗灾,因为蒲国来犯,朝廷军需紧张,赈灾款项迟迟拨不到两广,弹劾他的折子一道道地递送到金銮殿上。
今上留中不发。
之后,许景思主动提出愿意为了大盛和亲换得许家男丁辞官归乡,让许家得以幸存。
否则,以今上的心胸,许家怕是在十三年前就要满门覆灭。
这十九年来,许家经历了大风大浪,断腕求生,这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可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夕玉的所作所为虽然让许明祯愤怒,悲伤,但是,比起他们许家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也没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许明祯定了定神,再睁眼时,睿智的眼眸中一片清明。
许夕玉一直在留心慕炎和许明祯的神情,亲眼看着许明祯从一开始的恼怒慢慢转变为现在的漠然,他那种平静的漠然就像是对待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一样。
许夕玉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心慌了。
她总觉得事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许夕玉很不高兴。
她强自把这种软弱的情绪按捺了下来,外表还是表现得从容不迫,又带着几分强硬,她看着慕炎冷声又问了一遍:“炎表哥,你考虑得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许明祯没有说话。
端木绯正在仔细地给许太夫人按摩手部的穴道,低声宽慰着老人家。许太夫人气息稍缓,也没有说话。
这时,慕炎停下了手里的折扇,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夕玉,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
原本信心十足的许夕玉突然有些没底了,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许家对慕炎而言非比寻常,慕炎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慕炎要是想继位,就不能让他的外家有通敌的嫌疑,否则连慕炎自己也难洗,难免被人怀疑他是否也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慕炎可是摄政王,摄政王通敌,以后他还想顺利上位吗?
他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唾骂吗?!
他不怕被后人斧声烛影地质疑吗?!
他不怕遗臭万年吗?!
许夕玉心头的那点慌乱很快就被驱散了。
有道是,瓷器不与瓦罐斗。
她不过孤身一人,瓦罐一个,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慕炎不同,他可是珍贵的瓷器,他地位崇高,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会是大盛之主,那也就意味着他的顾忌要远比自己多得多。
慕炎是聪明人,想必能分得清利害,放过她一人,可以换来他自己与许家光明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想着,许夕玉的笑容更笃定了,神情间甚至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等着慕炎俯首退让。
又是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风带来几片血红的枫叶,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飞舞着,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萧索的味道。
秋风轻拂着周围的花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炎又摇起了手里的折扇,唇角一勾,终于启唇道:“你想让我恕你无罪?”
他这句话用的是疑问的口气,带着一丝嘲弄。
知他如端木绯与许明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可是许夕玉却全然没有听出慕炎话语中的讥讽。
许夕玉见慕炎终于有了反应,心下一松,只以为慕炎忠于愿意退让了。
“对。”许夕玉点了点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慕炎,用一种强硬的语气说道,“但是,光有承诺还不够,我信不过。”
端木绯好奇地接口问了一句:“还有呢?”这三个字让慕炎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许夕玉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端木绯,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知道以炎表哥的能耐要悄悄弄死我也简单,所以,我信不过他。”
“只要炎表哥要娶我为正妻。从今以后,我和他就彻底绑在一起了,我才能安心。”
原配正室是男子明媒正娶的第一个正妻,是结发妻子,以后哪怕原配死了,后娶的妻子也只能称为继室,在原配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说得难听点,只要她成了慕炎的原配,她的名字就会进入玉牃,进入太庙,生生死死地与慕炎绑在一起。
正所谓:夫妻一体,妻罪夫同。
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全。
她话落之后,亭子里一片沉寂,万籁俱寂。
许明祯冷冷地看着她,她还真是敢说!
许夕玉自然感受到了许明祯的目光。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似是有几分无奈,对着端木绯又道:“端木四姑娘,我上次与你说过,我对炎表哥没有‘心思’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我出尔反尔。我确实对炎表哥无意,只是我要占这个原配正妻的名头,也只能委屈姑娘为妾了。”
“……”端木绯几乎是目瞪口呆,心里觉得许夕玉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对方的自信到底是何从而来?
看着端木绯瞠目结舌的样子,许夕玉心生一种诡异的自得。
她又看向了慕炎,淡声道:“这就是我的条件,既能保住许家,炎表哥你也不会被拖累下水。一举三得。”
“……”端木绯已经不想和许夕玉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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