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老八呢?”
伍强沿用了前次那种,搬货时收集问题,折返时回答的节奏,抽空还跟阿信“嘿”了一声,以示招呼。
“他换了份工作,”伍强意味不明地笑笑,朝监工的男人那边动了下视线,接着说,“哥们胆子小,力气也不行,就调走了。”
裴菲敏感地注视着他,但问题还得继续:“去哪了,什么工作?”
在伍强搬着货箱进楼后,阿信问她:“怎么?”
裴菲看着伍强消失的方向,谨慎道:“你觉不觉得,他好像……里面坏了?”
阿信:“?”
裴菲:“就像……”
伍强出来,喘口气,从最远能看到裴菲的地方就开口回答前一个问题:“他不肯说,但好像是一家医院。具体干什么我也不清楚,赚的倒是比这儿多多了!”
裴菲:“你怎么样?”
伍强表情微微一抽。他似乎想糊弄过去,裴菲却回过头,对那个监工道:“能借我们几分钟吗?”
现场一静。
大概从这个世界的权力结构固化以来,再没有人这么有胆向掌权者提这种需求。
那监工警惕地扫了一眼阿信,满眼不耐烦对裴菲说:“那怎么行?他休息,别人替他搬吗?”
伍强下意识又看了看阿信,仿佛担心这个斯斯文文的青年即将成为他可怜的替身。
不料,裴菲却说:“我来。”
她猜到这个答案会引来敌我双方的通力反对,因此,在“来”字出口的同时,她已经行动了。
她手指在手心里敲了敲,选中旁边这堆纸箱的代码——奇怪,居然全是加密串,但这不碍事——把它们的重量修改为0。
再在监工、伍强、阿信,以及伍强新搭档的惊愕围观中,拢了拢车里剩下的大半厢货物,像放氢气球一般,把它们一把推到半空中。
然后,她小心维护着这一大堆货箱的边缘,不让任何一箱因为受力不均飘到别处去。像赶羊一样,小跑着把这堆“氢气球”推进了大楼里。
大楼的侧门往里再进两道门就是仓库,奇怪的是,这仓库的空间却非常小。加上伍强他们搬进去的那一小堆货物,和她“赶”进去的剩下的纸箱,这个小房间就几乎塞满了。
更奇怪的是,这里的四壁并不像真正的房间四壁,而像一个小型集装箱的内部。仿佛合上一道门,就能把它整个运送到什么地方似的。
疑惑中,裴菲忽然发现,身后的角落里还有一名监工。那是个阴沉的男人。
他显然没料到剩下的箱子是这么进来的,愣怔1秒后,他叫住放好货、恢复好货物重量的裴菲:“喂!”
裴菲回过头,却突然被不知哪里冲过来的伍强一把抓住胳膊,拖着就往外跑。
裴菲感到他的恐惧,小声问:“怎么了?”
楼里的男人眼露凶光跟他们出来,裴菲强作镇定,做最后的和平尝试。她对最初那个监工说:“先生,搞定!现在我可以借他几分钟了吧?”
那名监工迟疑了刹那,仿佛他也有信守允诺的原则。
但身后跟出来的那个男人,却不客气地插嘴道:“你们他妈什么人!找死是吗?”
裴菲不再寄希望于和平谈判,她干脆一把拉过伍强,快跑几步挽住旁边的阿信,以阿信的手臂为镇定辅助,飞快敲下切换代码。
眼前“嗖”地一暗,裴菲的头皮绷得要裂开,再定睛却惊喜地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她的兔子洞里!手上各一边抓着的两位伙伴,都在。
她放开他们,高兴得跳起来:“耶!”
伍强都傻了:“这是哪?”
阿信老样子,一脸沉静,却目光灼灼,四下巡视。
裴菲兴高采烈:“我的小黑屋!我从没带人进来过,原来真的可以!”
阿信饶有兴致地抱臂看着她的矮桌,显示器,键盘和阅读架等什物,裴菲熟门熟路“变”出三只暖烘烘的马克杯,一人分一杯:“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阿信眼波微动望向她:“奶?”
裴菲眼睛华亮:“鲜牛奶!加热到58度,好喝!”
两个男人都被她逗得笑起来,之前那些愤懑、苦风凄雨的气氛,都在淡淡的奶香里溶解。
裴菲现场修改了地毯的面积,又码了几个厚厚的蒲团让他们坐,然后重新过问伍强的生活。
“我觉得这里的人,对人很不好,”她说,“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伍强还有些紧张,在听说了这里的时间流速、认为自己稍事逗留应该也不会有太恶劣的后果后,才断断续续说出他了解到的零星消息。
“永生大陆已经运行十多年了,你们知道吧?”他说。
裴菲含混点头,好像是听说天堂实验已经做了十几期,按照每期一个月算,沉降到这里面,确实是“十多年”。
她注意到阿信纹丝未动——他好像在她面前就非常静态,极少主动流露情绪或表达观点;到伍强面前,更成了一个似乎只会出现在系统衣帽间全身镜前的默认人偶。
好另类的处世模式……
伍强拉她回神:“但是听说,从第一批人参与实验到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从这里面出去——我指的是像咱们这样应征进来的人。那些本来就有内测账户的人,倒是想出去就出去——但这个世界,早就是个‘老社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