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曲红昭驻足,“我沐浴更衣后,会自行去太医院包扎的。”
皇帝主动道歉:“对不住,是朕太肆意妄为,还连累了你们。”
他打量着这座寝宫,叛军的尸首已被拖出去了,但墙面上的血迹和刀痕,昭示着此处在半个时辰前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何必对我道歉?陛下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曲红昭摇了摇头,“我明白您心急,只有把敬国公势力一网打尽,您才能大刀阔斧整饬朝堂,真正君临天下。”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皇帝笑了起来,“但这声抱歉还是要道的。”
“那臣就收下这份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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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红昭在陛下寝宫侧殿里,蹭了他沐浴的池子。
她还是第一次踏足此处,舒适地把自己沉入水中,曲红昭微微阖起双目,帝王的享受,果然是不一般。
有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前帮她搓洗发丝里的血迹,终于在挑出一块碎肉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曲红昭回头看到她惊恐的脸,又看到她盯着的那块血肉,怔了怔,连忙安抚道:“对不住,我也不知道发丝里还沾着这种东西,你别怕。”
“奴、奴婢不怕。”她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却还颤着手准备给曲红昭继续搓洗头发。
曲红昭实在不忍心:“不用了,你帮我去准备一身衣物吧,这里我自己来。”
“是!”小宫女几乎是飞奔着退下。
曲红昭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块碎肉,开始用力地冲洗自己的头发。
小宫女很快取来了一身华丽的宫装,看起来已经稍稍平静了一些,过来帮曲红昭换了那一池几乎被她染红的血水。
待一身血腥气尽去,曲红昭才满意地踏出水池,倒在池边的床塌上。
帝王的寝宫极尽奢华,连浴池边都摆着一张十分舒适的白玉塌,曲红昭躺在上边,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她尽量不去思考,历代帝王都在这张床塌上做过些什么。
鏖战过后的疲惫很快席卷了她的身体,她险些就这样在这里坠入了梦乡。
但在眼皮几乎合拢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什么,又从床上弹了起来。
———
怡华殿外,已经被严密看守了起来,曲红昭心下一惊,快步上前。
和之前几次鬼鬼祟祟的潜入不同,边军自然不会拦她,曲红昭终于光明正大地踏入了这里。
正殿里空无一人,一片静寂。仿佛前几日那来来往往忙着封后大典的宫人们,只是曲红昭的一场错觉。
她循着记忆,向卧房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了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后者神情恍惚地看她一眼:“你是来向我们娘娘耀武扬威的吗?”
“她在哪儿?”
宫女看向卧房,曲红昭走过去,敲了敲门:“幼蘅,是我。”
“进来吧。”
曲红昭进门,看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面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个如此爱哭的女孩儿,这一次却甚至没有流泪。
“我在等你。”
“……”曲红昭沉默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我答应过你,在见到你之前不许自尽,”尹幼蘅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声音平静地继续道,“现在你见到我了,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我该怎么劝说你放弃自尽?”
尹幼蘅摇头:“我打算在彻底失去尊严前上路。”
曲红昭没有接话,目光扫到一旁的衣架:“凤袍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
“尚衣局为了讨好我,让几十个绣娘一起熬了几天几夜才赶制出来的,”尹幼蘅的视线也落在那件凤袍上,“很漂亮,是不是?”
“的确。”
“你看,有权有势多好。我可没有颜如归那样的勇气,能忍受一落千丈的人生。”
“说起颜姑娘,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殿试,你不想看看她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吗?”
“说实话,有点想,也许到时候你可以在坟前告诉我。”
“我才不要,”曲红昭看着凤袍,突然问道,“你试穿过吗?”
“还没有。”
“现在想试一下吗?”
这仿佛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尹幼蘅开始思考,半晌后摇了摇头:“不想。”
“所以,最终这个后位仍然不是你想要的。”
“我反抗过也屈从过,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成功地说服了自己相信我想要当皇后,”尹幼蘅道,“但你说得对,我连试一下这件衣服都不愿意。看来,一个人临死前,可以理顺很多糊涂账。”
“那你是否想明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尹幼蘅点头:“我所欲有二,一是想要太子表哥活过来,二是想要不被掌控地活着。”
“……”
“别为我难过,”尹幼蘅拍了拍她的手,“以前都是你劝我,这次终于轮到我劝你了。”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敬国公造的孽,不该由你来付出代价。”
“我既生为尹家人,享受了尹家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其中是非对错哪能掰扯明白?”尹幼蘅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这件凤袍,你想试试吗?”
曲红昭奇怪地看着她:“不想。”
“你将来会做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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