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倒是好福气,亡妻是赫赫有名的荣惠郡主,就是不知这次冯自鸣大人要将哪家的姑娘,说与摄政王?”
她虽置身于宴席之上,但面上仍带着厚厚的面纱,将容颜遮掩着,让人看不到她的真实容颜。徐空月几乎能想到,当朝中老臣看到她面纱之下的真容,会露出如何惊惶的神情。
一想到这里,他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但目光触及皎皎眼底的寒霜,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她在生气。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他以为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皎皎,因为有人要为他另说一门亲事,而生着气。
皎皎确实很是生气,当冯自鸣说出“府中可是缺个贤内助”时,她满脑子都是——他又要娶妻了,然后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他会有一个漂亮乖巧的孩子,那孩子会顺顺利利长大,过着无比幸福的一生……
可是凭什么?
怒火与不满浮上心头,几乎将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凭什么经过了这么多事,他还能这样云淡风轻的娶妻生子?那些因他而造成的伤害,难道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再也激不起旁人的半点儿恻隐吗?
席间本就安静的气氛,因着慧公主的这么一句话,顿时更加安静。歌舞之声不知何时淡去,小皇帝看了看皎皎,又看了看徐空月,颇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冯自鸣眼睛一眯,道:“荣惠郡主故去多年,摄政王又正值壮年,娶妻生子乃是人之本分,相信荣惠郡主在天之灵,也不会……”
“冯尚书不必多言。”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徐空月打断。他的眼睛看着皎皎,一字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本王对荣惠郡主念之不忘,今生都不打算令娶他人。”
而后目光落在冯自鸣身上,语气决绝:“冯大人一片好意,本王只能辜负了。”
他这样直白拒绝,冯自鸣自知多说无益,于是只能笑了两声:“摄政王倒是对荣惠郡主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冯大人真会说笑。”皎皎垂着眸,被面纱遮住的容颜让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只能从微冷的语调中听出,她似乎并不高兴。“本宫怎么没瞧出来,摄政王有多情深义重?”
冯自鸣干笑一声,不明白慧公主这是发了什么疯。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监国公主并无多少好感,只是碍于先帝旨意,以及太皇太后的暗中袒护,才未曾去招惹。再加上这位慧公主临朝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但此时此刻,她所言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冯自鸣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摄政王的情深义重,自然是亲近之人方能感知的。”言下之意便是说,皎皎并非他亲近之人,察觉不到再正常不过。
皎皎心头怒气更盛,所能辩驳之言却通通不能说。
席上众人也察觉到了这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垂头不言。
唯有徐空月不能置身事外,他出言道:“冯大人的夸奖,本王愧不敢当。”说完目光一扫,“歌舞何在?”
一旁侍奉的宫人立即命歌舞乐姬继续奏乐。
因着今日是小皇帝生辰,所以歌舞皆有喜庆欢快之意,欢声笑语很快响彻了整个大殿。徐空月低垂着目光,缓缓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皎皎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席间的欢声笑语,借口更衣,匆匆离席。一直注视着她的徐空月,在她走后,又饮尽了杯中酒,匆匆跟了上去。
徐空月找到皎皎时,她正坐在潋滟池边的凉亭里,双手趴着栏杆,头枕在手臂上。
夜色微凉,池边清风徐徐。徐空月转头让人去拿了一件略显厚重的银狐轻裘披风,而后走到皎皎身后,将披风搭在她肩头。“夜晚风凉,公主不该来此。”
温声软语,柔软体贴,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皎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几乎让徐空月的心瞬间揪起,“你要娶妻生子了。”她的声音很轻,如坠茫茫云雾之间,又好似身处苍茫大雪之中,找不到方向,更看不清来时的路。
徐空月情不自禁摸上她的脸,目光一片坚定,“我不会的,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你一人……”
话未说完,便被皎皎狠狠打落。她打得那么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徐空月只觉得手背顿时麻木一片,连疼都感知不到。
然而当他接触到皎皎的目光,便觉得心如刀绞。原先藏匿于骨缝之间的寒意,也随之而起。在夜风的吹拂下,如坠寒窟。
皎皎几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凭什么?凭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仍旧可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像正常人那样娶妻生子?徒留我一个人记着所有?你知不知道,我……”她的手不自觉摸上小腹,巨大的痛苦仿佛自手下而生,痛得快要将她撕裂一般。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死死盯着他,喃喃重复道:“……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看着这样的她,徐空月几乎肝肠寸断。他仿佛再也克制不住,将皎皎搂紧怀里,一遍一遍在她耳边重复着:“我不会娶别人的,不会的……”
他察觉到肩头有微微的湿意,带着夜色的凉薄之色,浸染肩头。他听到缓缓平静下来的皎皎一字一句在他耳边道:“你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生一世,孤苦无依,绝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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