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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年,江南道下属某地闹洪灾,修的水渠出了问题,洪水四溢,很多农民因此颗粒无收,走投无路。农民没有收成,干不了活,也交不起粮,生活十分困苦。恰逢官员三年一次的考绩,当地的父母官为了政绩考量,决意将此事压下,没成想洪灾迟迟未除,农民积怨已深,造成民乱。”
    “虽然陛下派人平定了民乱,但事情毕竟没有解决,要想灾荒地的农民真正安定下去,还是要给他们提供一份自给自足的活计。只是这便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农民一向靠种田为生,身无所长,旧有的田地被洪水冲垮,要复建需要很长时间,去哪儿给他们寻新的田地呢?”
    “就在这时,圆琛法师主动站出来揽下这件事,那时尽管皇上早就为他特设江南道总主持一职,即统领江南道所有的寺庙,意为住持之首,但大家都觉得这是他靠天皇贵胄的身份谋得的,多半看他不起。”
    “他那时尚且声名不显,人微言轻也没什么人在意。甚至有人跑到他面前,当面质问道:‘佛寺的布施又能够支撑那些灾民几日,施舍得了一时,施舍不了一世。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圆琛法师你也只是沽名钓誉罢了。’”
    想到当年这种观点甚嚣尘上,而那时尚且未及弱冠的少年便要一个人面对这千军万马的诘问。
    松澜也不禁十分感慨。
    那时圆琛也同现在一般模样,身着紫衣身姿颀长,闻言不过笑一笑。
    他起身下座,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然而他越是平静越是出乎那些人意料,毕竟一片好意被如斯责问,鲜少有人可以保持从容镇静。
    圆琛步步向诘问他的人走近,那些人就不由自主步步后退。
    终于圆琛停下了脚步,目光直视那些人,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我要把这些人安置到寺庙中呢?”
    众人哗然,寺庙诚然也有土地,但空地不多,大部分土地已经种上了观赏性的植物。
    圆琛便在自己管辖的寺院里,移除观赏性植物,就连几棵菩提树也被他下令砍掉。
    这次就连很多僧人苦苦劝他不要一意孤行。
    他只回应道:“菩提本无树,移除又何妨?若是能教灾民安居乐业下来,多救一众苍生,如此才是自证菩提了。”
    圆琛力排众议,将灾民接至寺院,实行以工代赈。灾民们只要将观赏性植物砍下,或劈成若干木条当作柴火,或充作木材搭建起供自己住下的房屋,就可以从寺院得到糊口的吃食。
    灾民既不用担心饭的问题,又不会一身力气没地方使,自然很快安定了下来。
    如此到了来年开春,当圆琛询问灾民是否留下时,绝大多数灾民竟然不舍离去。
    此心安处是吾乡,离开这里又能回哪儿呢?
    再被狗官儿欺压,哪次再有灾厄降临又面临颗粒无收、走投无路的窘境。
    他们自是不肯,纷纷跪下求圆琛收容。
    圆琛将此事回禀皇帝,献策帝王。
    说不妨在这些寺院中开设悯田院,取悯民之意,收容因自然灾荒而无家可归的流民,让他们在寺院进行劳动以养家糊口。
    去岁的成效皇帝也是看得到的,以前处理灾民的方法只有发放救济粮,可这并非长久之策,且对国库消耗过大。
    眼下有既不用损耗国库,又可以妥善处置流民的办法,更何况圆琛虽说出家,但从血缘上而论还是皇家的人,推行以工代赈之策、悯田院之举也能算得上是皇家市恩于民。
    念及这三点,皇帝自然无不应允之理,于是悯田院便开始在江南道的一些寺院推广开来。
    圆琛也因此声名大显,这个名字不仅在一众僧人那里广为流传,灾民和劳苦大众更是将之视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神明。
    松澜将两年前的事完完整整地讲完后,迟向晚沉默了一瞬。
    面对如此大的信息量,饶是她善于辞令,也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心中消化良久,她才道:“法师慧质仁心,确实非同凡响。”
    松澜也很赞同:“圆琛法师最初提出出家修行时,皇帝太后都很是反对,本来皇帝还想等待法师十五岁便封他为王,看他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去当和尚,气得连最爱的貔貅镇纸都摔了个粉碎。”
    她话锋一转:“但终究还是让圆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这二位同意,成了咱们大钧朝第一位从皇室出家的和尚。”
    迟向晚忍不住纳罕,皇帝她接触不多,但太后她还是了解一二的,最注重颜面的一个人,怎么会容许皇室出现这种史无前例,在她眼里颇为荒唐的事呢?
    真不知道圆琛是何等字字珠玑,才能说服太后。
    何况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不过皇帝的生父肃王只有皇帝和法师两子,尽管法师年龄远小于皇帝,暂时构不成威胁,但终究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恐怕太后也是出于维护皇帝皇权的考虑,才准许了这件事。
    迟向晚一边暗自思索,一边不忘捕捉松澜话语中每一条关键信息。
    松澜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一向消息灵通且丰富。
    说起这位令人啧啧称奇的圆琛法师,她的嘴像打开了阀门,毕竟宫中之事说起来自然要谨慎小心,圆琛已非红尘之人,多说几句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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