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美的小娘子,无人不愿与其搭话,摊主立即笑得谄媚,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卖弄,郭素便已经和窦瑜解释了:“这叫‘千面人’。”
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表演着各类杂伎的伎人,接着道:“有种表演叫‘傀儡戏’,伎人便会带着这些面具随乐舞蹈。”
他言简意赅,堵住了摊主一肚子的长篇大论。
窦瑜挑选了一个含羞表情的面具,在手上掂来复去地打量。
郭素正要取钱为她买下。
她看到表哥的动作,却出其不意地将手中的“含羞”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表哥一向正经,如今却戴了一张娇俏的假面,再配上他的宽肩长身,实在有趣。
当即连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郭素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摸面具,却正好压住了窦瑜还停留着的半截细又柔滑的手指。
他一怔。
手指轻轻一屈时却像是将她指尖笼住了。
窦瑜感受到他手心中的温热,指尖微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他。
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睛睁得圆圆的,漆黑水润的眼睛显得娇气又懵懂,让他想起之前在河阴郡狩猎时,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射杀的那只小鹿。当时他也不知为何会联想到阿瑜。
郭素慢慢放开了手,又将手向后伸绑好面具两侧的系带。
他的耳尖都红了,倒是很配这张含羞面。
窦瑜很想取笑他,可嘴巴却像是被黏住了,慌忙转过身,又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威严状”面具戴在脸上。
但她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手笨,怎么也绑不好系带。
“我来。”郭素低声道,然后走到了她身后。
窦瑜一路与表哥并身而来,也没有留意到他身上的气味。此刻却能清楚地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淡又清冽的暖香味道。不似熏香,也不似皂荚,格外好闻。
不自觉中她的身体都发木了。
只知呆呆地抬手按着面具,任由他为自己绑好脑后的带子。
郭素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但手背还是难免碰到窦瑜微凉柔滑的发丝,耳朵也更红了。本想系出一个漂亮的结扣,可手指竟忽然不听使唤了一样,将带子绑得一团糟。
他尴尬地放手,心道:好在阿瑜看不到后面。
带子已经在他的“巧”手下扭作了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窦瑜的脑后。
恰在这时,表演火戏的伎人喷出火焰,围观的百姓鼓掌惊呼,又不由得纷纷后退避让火光,一层推挤着一层,最外层的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撞上了郭素。
郭素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带子解开重新系好,一时不察,没能及时躲闪开。他被后面的人狠狠一撞,向前一倾碰上了窦瑜的后背,手也虚虚笼着她单薄的肩头。
窦瑜吓了一跳,几乎是贴在他的怀里转过身。抬起头时,郭素正欲低头询问,而她的额头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
“抱歉啊,抱歉!”身后有人叠声向郭素道歉。
郭素顾不上去揉自己被撞痛的地方,手按向窦瑜额角,关切地问:“没事吧?”
窦瑜又尴尬又觉得好笑,盯着他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郭素被她的笑声感染,眼里也带上了笑意。
“觉得我们两个突然变得好笨。”又说,“而且我还戴了面具,该痛的是你吧!”
他下巴处红了一小片。
却答:“不疼。”
窦瑜向四处看。杂伎人吐完火,又开始舞刀弄枪,围观的人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多,若再留在此处,怕是连落脚都难了。
“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别处吧。”说话时再次轻轻拉扯表哥的衣袖边角。
郭素像是无形中穿了一根细线在身上,窦瑜轻轻一捏,便能轻易操纵他一般。应了声好,将钱付给摊主后小心地护着她,两人绕过拥挤的人群,往长街对面走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另一穿白衣的人慢慢走到了两人停留过的摊前。
这人站得久了,摊主便热情道:“郎君您要看些什么?”
胡王升得到下人禀报之后离开了沿街的食肆,一直站在长街一角,真切地看到了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不言,抬手摸了摸与窦瑜买走的那张相似的“威严”面,又转而拿起方才她给郭素挑选的那种面具。
默默掏出钱,道:“要这个。”
他一边转身,一边将面具戴在脸上。
隔着攒动的行人,他停下了脚步,遥遥望向她。她和郭素刚走到对面,视线也正好扫了过来。
因为他戴上了和郭素一样的面具,果然吸引了窦瑜的视线。
竟然要通过这样才能得她多看一眼。
她真的还活在世上。
胡王升眼中一热,袖中的手一直在轻颤,耳中鼓噪,街上的喧闹在一瞬间都离他渐远,难以入耳。
郭素问窦瑜:“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之前去过的面具摊前站了一个瘦高的人。他戴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具,似乎也在看着他们二人。
窦瑜回答道:“那边有人和表哥戴了一样的面具。”
她越看表哥脸上的面具越觉得想笑,说:“还以为这种面具不会有郎君主动买下。”
……
胡王升此前予一刺客千金,雇他去刺杀赵野,谁知赵野奸猾,竟失手了。不过这个刺客虽没杀成赵野,却给胡王升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窦瑜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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