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韩宫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这韩舞自是女儿家的阴柔,更添妩媚之姿。芈瑶所奏是《阿房赋》的大序部分,曲中表达着对聂政刺秦不幸命运的同情,铮铮铁骨般的哀婉,倒是奇异地相配。
我心不在焉地舞着——芈瑶到底是女郎,手腕的力量稍显不够,曲中的浩然之气与壮志难酬的心境显得轻柔了些。
这首曲子我只听过一人奏地最好,他叫谢宁,曾是祖父在明帝登基前期去北征后带回来的人,我只当他是祖父的门客,可他又与其他门客不同,祖父竟没有让他去住钱唐的驿站,吩咐了娘亲后就回洛阳就职了。
我只知道他叫谢宁,极其清冷的模样,容止俊秀,却不爱打扮,敞衣散发一派风流之姿。
谢宁一直待在阁楼里,我每日让青烟在门口给他送饭,从未有过交谈,直到有一日晌午我在琴房门口听到阵阵琴声,先是低迷哀愁慢慢地变得慷慨激昂,面前像是有刀光剑影,苦苦挣扎着的人永不瞑目。
一曲毕,我竟落下泪来,那是我第一次听《阿房赋》,后来我在琴室抚琴,他偶然路过,隔着窗棱指点一番,一来二去逐渐有了交集。
我从舞室回来就会找他抚琴,他总说我弹的琴音,技艺精湛却毫无感情可言,木讷的就像洛阳城里没有灵魂的贵女,一只只束之高阁的提线木偶。
这类话青烟听到,立马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反驳,我倒是不恼,心里猜到估计又是哪个仕途不得志的郎君。
祖父是惜才之人,那我何必与他计较,后来洛阳城来提亲,祖父纠结好几个晚上,娘亲提议干脆让我嫁与谢宁,祖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大声回绝。
我也不懂祖父为何这么激动,虽说我对谢宁无意,但他后来不辞而别、了无音信,我还是有些许遗憾的。
住在洛阳行宫时,张矩也曾软磨硬泡地让我弹奏过《阿房赋》,那时我存了与他恩爱两不疑的心,纵使如此悲壮的曲子,只要有他在一旁陪我抚琴,再苦的音律也硬生生被我觉出丝丝甘甜来。
想到伤心处,舞蹈的动势随着手臂伸直,花剑笔直刺出,转圈的功夫我被襦裙绊了下,残影浮动间,突然出现一根扇柄挡开了我的花剑。
脚边掉落了什么东西,满台的人看过来,我也低头查看,是一张被折断的团扇。
抬头的一瞬,张矩握着残柄向我刺来,我撤步躲避,这时琴曲铮铮两声,《阿房赋》进入乱声,疾疾琴音中是戈矛杀伐的气息。
张矩步步紧逼,我被逼至通天台柱,抽身转踢木柱,借着冲击力,软剑绕上残柄反击。
耳边是一阵阵的抽气声,还有宫奴们焦急地一声声唤着“陛下”“娘娘”“快停下”。
阿浓倒是不怕,觉得新鲜的很,跑到芈瑶身边冲着我和张矩拍手叫好。
吴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本就是剑舞,我继续着舞步同时也不忘一招一式地刺向张矩。
他负着一只手在身后,拿着木柄轻描淡写地化解,我的功夫在他眼里怕只是小雨点,连着几月心里本就积攒了许多愁怨,那便在今天借着这个由头发泄算了。
忽然我手腕向下,弯腰间软剑向着张矩的小腿扫去——他本就任由我进攻往后缓缓退着,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一挥,只见他凌空跃起,仿佛时间变得缓慢,我仰起脸与他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眼含笑意,勾起嘴角,木柄完好的那一头挑向我的发间。
我仓皇侧过身看去,张矩稳稳落在身后背对着我,指尖夹着青兰在鬓边为我簪的青玉海棠珠花。
通天台的熏风带着酒香,张矩捏着我的肩头,另一只手把花戴进我的耳边。在洛阳行宫春天的王府里,他的剑影伴随着漫天落红,然后挑起一朵为我簪上,笑着对我说要教我剑法。
今日不知怎的,旧时的记忆一齐涌入心头,朝朝暮暮都在从前,可眨眨眼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从前。
我反手收回软剑,向张矩行礼:“方才是妾以下犯上了,陛下恕罪。”
我低着头,张矩的玄青长靴踩在朱红的地毯上,感觉过了好久,等到觉得脖子酸胀了,头顶传来张矩的声音:“你们都下去。”
清场后的通天台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有些寂寥,山间的风附着在我身上,隔着单薄的夏衣也觉得有些冷了。
“我去了崇光阁寻你不到,听宫人说你在通天台。”张矩牵了我的手置于他的掌中揉捏着,掌心的剑茧磨得我有些疼,挣扎一下想要抽出,不想他抓地更紧,像是故意报复我。
他打发了一堆宫人离开,没有掌灯的人,失去光亮指引我连路都很难看清,张矩沉默不语地走在前面,我看着越来越偏,忍不住快步上前不由地贴住张矩的衣袖:“陛下这是要带妾去哪?”
没有别的心思去想我贴上来后张矩是不是笑了,他回过头,眼中藏着狡黠的笑意:“嘘,我带你出去。”
不待我反应,他就推着我上了舆车。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鸦青的车帘外人声嘈杂起来,辇车在一处弄堂停下,张矩率先跳下舆车,伸出两只手扶着我下车。
我一路懵着被他牵了走,环绕一圈灯火通明的各路叫卖小摊、茶楼饭馆,我才知道张矩竟然溜出宫来了,看样子还是老手,居然还拖我下水!第一反应就是要劝谏:“陛下,这于礼不合”
“我听大司马说起,你幼时就喜欢逛夜市,这里虽没有钱唐的小桥流水,但好歹也算得上热闹非凡了。”张矩自顾自地拉着我向前走,侧过脸,阴沉惯了的黑眸在温暖的橙色火光中晶亮,柔和了冷硬的轮廓。
“咸枝,我说过的。”
“我想要你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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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说过的,会有甜的”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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