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拿过手机点开了微博。
回长桥这些日子她都没有看过微博,也没理会网上的消息。
微博私信数量还在蹭蹭地增加,大致扫了一眼,都是在让她回来直播的。深深叹了口气,点进超话转了转,粉丝们应该能看到她上线空降,算是无声地回应。
退出微博,又尝试着打了一遍吕超的电话。
响了一会儿,随后一片静寂。
他居然接了?!
阮镯凡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对着手机破口大骂:“吕超你个孙子!你他妈跑哪去了?!”
“对不起,凡凡。”
那边的语气充满愧疚,却没让她消一丝的气:“你个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想把你给嘎了!我告诉你,惩罚下来之后,你给原创作者、还有我,恭恭敬敬道个歉,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老娘因为你的傻逼行为现在连工作都快没了!”
吕超叹了口气:“好……”
还没等他说完,阮镯凡就把电话给挂了。
盘腿坐在床上平复着情绪,胸口起起伏伏地喘气,不经意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梦梦把门开了个小缝探进来个脑袋。
阮镯凡看着她:“你干嘛?”
梦梦挤进来,扣着手说:“我想上厕所,但我怕黑……”
外面有个厕所,她屋里浴室也有一个。阮镯凡指了指旁边:“去里面上吧,会自己上吗?”
“……”
小姑娘像是看怪人似的眼神看着她,阮镯凡尴尬地咳嗽两声,催促着她快点去。
过了一会儿,梦梦从浴室出来。阮镯凡边看手机边说:“赶快去睡觉吧。”
梦梦走到门口,脚步又顿住。
阮镯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了?”
“阿姨,这里是你家吗?”
“对啊,阿姨的老家,小时候就住在这里。怎么了?”
梦梦摇摇头,小声嘟哝了句:“没什么。”
她低着头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又停了下来。阮镯凡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坐在床上等她开口。
梦梦站了半天,身板单薄,垂着脑袋,最后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午吃饭的时候,蒋兰来敲阮镯凡家的门。
大门开了个缝,蒋兰低头看见从里面钻出来个脑袋,两只圆眼睛怯生生地盯着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是?”
“伯母?怎么了?”
阮镯凡手里拿着个雪糕从客厅里出来,梦梦见她们认识,就把大门给打开,自己手里也有一个雪糕,站在阮镯凡身后边吃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中午我炖了排骨,带上这个孩子,来伯母家吃。”
“真的啊?”
蒋兰斜她一眼,笑着说:“还能骗你呀?”
阮镯凡也乐呵呵地答应下来:“好嘞!”
她让梦梦去卧室换衣服去,蒋兰借机悄悄问她:“这就是前几天抓着的那个小姑娘啊?”
“嗯,是她。”
“还没给送回去?”
“估计快了吧?季正勋说已经找到监护人了?”
蒋兰点点头,轻叹一声:“现在的孩子也是不让人省心哪。”
郭越泽一般中午不回家吃饭,家里也就只有老两口在。
走到家门口就能闻见排骨汤的香味,一大一小同时咽了咽口水。餐厅翻修已经完工了,排骨汤放在餐桌正中间,郭宾实招呼着她们过来坐,伯母热情地给她们盛饭。
小时候阮镯凡就特别喜欢来郭越泽他们家吃饭,蒋兰做的饭特别好吃,还会变着不同的花样做饭,下午放学,她和唐依风就会跟着郭越泽回家,站在厨房案板前看蒋兰做饭。
说实话,自己对于故乡的味道记忆,都是蒋兰做饭时飘进他们家的香味。
冬瓜浸了排骨汤,入口清爽又不油腻。阮镯凡不住地竖大拇指:“伯母,您做的饭太好吃了!要不你开个视频号,做个美食博主吧?”
蒋兰笑呵呵地说:“我哪懂那个啊,瞎做的。”
“怎么能是瞎做的呢?这手艺比那些大厨还棒呢。”
“就你的嘴会说,快吃吧。”
空调风在角落里运转着,热腾腾的排骨汤下肚,也不觉得闷热出汗。阮镯凡破天荒地吃了一整碗米饭,排骨骨头堆在旁边看着也不少。
旁边的梦梦埋头吃得专注, 蒋兰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蛋生得白白净净,两只圆眼睛被卷翘的睫毛装饰,安静又听话,蒋兰看着喜欢的不得了。
外面有人敲门,阮镯凡想要起身,被蒋兰拦下来:“你坐着吧,我估计是阿勋来了。”
阮镯凡往窗外看了一眼,回过头将桌子上的骨头扒拉到了脚边的垃圾桶。
“快来尝尝伯母今天做的排骨,可香了!”
季正勋走进门,跟郭宾实打了声招呼,随即捞过凳子就坐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吃饭的阮镯凡,她喝了一口汤,抬起头礼貌性地冲他微笑了一下。
“脚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蒋兰要给他盛饭,季正勋连忙说:“伯母不用了,我在食堂吃过了。我来就是看看梦梦,去镯凡家敲门没人应,想着应该是来您家了。”
他伸手揉了揉梦梦的脑袋,放低了声音问她:“住的习惯吗?”
梦梦扬起脸冲他笑了笑:“嗯,阿姨对我可好了。”
他抬头跟阮镯凡对视,眼睛轻眨几下,后者会意,放下筷子对蒋兰说:“伯母,我吃好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梦梦能不能在您这儿待一会儿啊?”
“行啊,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
她拍拍梦梦的肩膀:“慢慢吃,阿姨先出去一下。”
梦梦抿唇不说话,轻轻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身影。
两人就站在大门外。
“怎么了?”
她只穿了件连衣睡裙,脚下踩着凉拖,用手掌扇着风。她真的很瘦,那胳膊感觉轻轻一掰就能断成两截……
季正勋回神,回答道:“我们联系了市里的儿童福利院,果然有个孩子丢失,叫赵梦然。他们那边也及时报了警,正好和我们对上了。”
“福利院?!”
阮镯凡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梦梦只是…只是离家出走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你是要把梦梦送回去吗?”
季正勋微微叹口气,点了点头:“总在你家住着也不是办法。”
“她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嗯。”
“那她跑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赵梦然父母是北方人,来南方打工的时候生下了她,六岁的时候母亲在工地被钢筋板砸成了重伤,不治身亡。父亲后来另娶,把她送到了福利院。他父亲家……就在这个县里,但不在长桥镇。”
蝉鸣声嘈杂,阮镯凡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所以她是来找她那个爸的?”
季正勋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
树荫底下的两个人相对无言,就这么站了许久。
“那你们联系她的父亲了吗?”
季正勋嗤笑一声,倚着墙壁仰头看天:“嗯。那人说,把她送回去就行了,没必要跟他联系。”
阮镯凡骂了句脏话:“那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话音刚落,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他们看了过去,梦梦从里面走出来,怯生生地盯着季正勋。
后者没有说话,上前几步,朝她招了招手。
梦梦走到他面前,率先开了口:“你们找到他了?”
小姑娘手里还攥着蒋兰刚塞给她的零食,季正勋蹲下拉起她另一只手来,轻声问她:“你自己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
梦梦沉默了片刻,抬眼直视着他:“我妈的忌日,他叁年都没有去了,我只是想找他给我妈磕个头。如果不是我妈推开他,被压死的就是他了。”
第一次看到一反往日怯生生模样的梦梦,冷静得让人心疼,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在这儿。”
她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在哪,他把我送到学校的时候留过地址,但他早就搬走了,我只记得他说过他那个新老婆的老家,所以就……”
季正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手里的饼干捏成了两半,哽咽着问他:“叔叔,他是不是从来都不想要我,我妈死了,他就把我扔下不管了。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倾泻了出来,手背胡乱擦去滑落的眼泪,却还是停不下来地抽泣着。
等她哭完,季正勋掏出纸巾给她擦干净。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母,你没有做的不好,是他没有做好一个爸爸。你孝顺、善良、懂事,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是他。你很好,即使没有他爱你,但将来会有很多人爱你,因为你值得被爱。知道吗?”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季正勋长叹一口气,语气转而变得轻松起来:“这样吧,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成群的小麻雀落在了房檐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着阮镯凡抬头看过去,等它们一个个扑棱着翅膀飞走……
再回神时,只看到了梦梦极为惊讶的神情,季正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眨了几下眼睛,随即抿起嘴唇,郑重地点点头。
说了什么?她没听见。
季正勋站起身,将梦梦交给阮镯凡,对她说:“明天会有人来接梦梦,到时候我通知你。”
阮镯凡还在想着刚才的场景,恍惚地答应下来。
“我先走了。”
“哦……”
目送着他离开巷子的背影,阮镯凡捏了捏梦梦的小手,朝她倾身过去:“哎,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梦梦立马把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嘴巴上:“这是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嘿哟?”阮镯凡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丫头嘴还挺严实。”
梦梦咧嘴笑得甜美,拉着阮镯凡要回去再吃一点排骨。
“你个小孩子怎么比我还能吃?”
“那是阿姨你自己饭量小。”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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