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过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太后一族在朝中仍有残留的势力,想从陆芍口中探得消息,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凡事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陆芍知道他们有正事商谈,正欲退下,靳濯元便开口说道:“无妨,说吧。”
饶是他没有避着陆芍的打算,陆芍也不愿牵扯其中。
她退下阖上屋门,诚顺这才说道:“薛先生下县了。去的正是房台县。薛先生在房台县并未亲眷,突然下县,实在可疑。小的一路跟随,却在一处死胡同将人跟丢了。”
房台县。
当时陆芍一眼瞧出杀手身上的棉织,是出自房台县曹娘子之手,他沿着线索寻人去查,发现杀手正是房台县的人。
巧就巧在,昨日堂上,他故意提起刺杀一事,塾生先前并未耳闻,陡然听闻此事,满腔怒气。可薛湛水的神色却有些不同,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惊诧,甚至还划过一抹悲戚。
原先兴许可以解释成对‘奸宦当道’的哀叹,偏偏他耐不住性子,今日便告假去了趟房台县。
两桩事连在一块儿,再不敏锐的人,也该起疑心了。
不但薛湛水和杀手有问题,整个房台县,恐怕都有问题。
事情似乎愈来愈有趣。
靳濯元眼尾上扬,眼底不复先前晦暗,反倒是在期待甚么。
他吩咐诚顺:“去查房台县的甲首、里长。”
薛湛水去了房台县,却凭空从胡同处消失。他一手无寸铁的塾师,如何凭着一己之力,躲避东厂缉事?
想必房台县早有内应,倘或房台县有问题,而旁人轻易察觉不出,其中必然有人从中周旋,掩人耳目。
自古皇权不下县,县级往下,让渡权利,由地方自决。
地方上十户一甲,设有甲首,甲首由里长负责,大多是当地的富户亦或是乡绅。县级往下,无非这么几股势力。乡绅在县级往下尊崇极高,势力也强,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就如陆芍被胥吏倾占的绣坊,那些胥吏的背后倘或没有可堪倚靠的乡绅,也断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诚顺应是。
想起陆芍,他叩桌的长指一顿,抬眼吩咐诚顺:“顺道查查,当时倾占岁绵巷绣坊的,是哪些个胥吏。”
第41章 色令智昏吗?
午间时候, 日光正好,融去冬日丝丝缕缕的寒意。
陆芍嘱人将毡帘打起,任由大片的暖光流转室内墙隅。
靳濯元打书房出来, 走至长廊,侧首从明瓦窗内瞧见陆芍的身影。她坐在食几面前,双手托着下巴,食几上摆着盖了瓷盖的猪蹄汤,仔细去瞧, 还能瞧见出气孔上冒着的热气。
因着打帘的缘故, 屋内拢了一室的光亮, 经明瓦窗切分,斑斑驳驳地落在陆芍的衣裙上。
大抵是屋内的人也瞧见了靳濯元,她立时从矮凳上起身, 正有薄光照落在她巧笑的面上。
一时间, 哪里还有十二月凛寒,分明是枯木逢春, 湖心向暖。
于他而言, 却炽热得有些荒诞。
陆芍行至窗前, 探出身子, 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厂督?怎么不进来?”
盈盈的声音钻入耳里, 靳濯元思绪回笼,沿着廊道踱至屋内。
他瞥了一眼方揭开的瓷盖,在陆芍身侧落座:“在等我?”
陆芍点点头,一点儿没提方才的事,只露出一截皓腕,捻着汤勺帮他舀汤。
靳濯元一手支额,侧首瞧她:“方才怎么走了?”
倘或是想帮太后递话, 巴不得留在屋内探听消息,她倒好,端着托盘匆忙出了屋子,反而对此避之不及。
陆芍没料到他会追问,退出屋子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压根未经深思。厂督问起,她才认真思忖了一会儿。
大致是自心底抵触充当太后的眼线,总以为所知愈少,纵使太后问起,她也可以置身事外,言之有序地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至于厂督这儿,她更不敢开这个口。
只因厂督疑心重,来余州的这段时日,隔三差五地探她口风,倘或当真坐实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还不知厂督如何待她,届时只怕整个国公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小姑娘先前并未经事,周旋与太后和厂督之间,原只想走一步瞧一步,未及做好长远的打算,一时也没个主意。
见她迟迟不作声,靳濯元没了耐性:“怎么不说话?”
陆芍将猪蹄汤端至厂督面前,仍未能想出两全的法子,只能囫囵应付道:“厂督有要事要谈,我怕厂督分心。”
她垂着眸子,模样很乖。
靳濯元伸出长指去掀她的小袄,小袄下是系得工整束腰裙带,手指自裙带穿入,一把将人扯至跟前,随后又将她带至自己腿上,捏着她的下巴,笑意不达眼底:“是吗?”
他虽然时常欺负陆芍,可欺负的时候是欺负,处理要事的时候无人能令他分心。
色令智昏吗?大抵是不会的。
这点他分得清楚。
陆芍坐在他腿上,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
“厂督,小心手。”
陆芍并未未实话,靳濯元的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疏漠,然而听着‘小心手’这三字,他长睫一垂,很快便将那点情绪遮掩过去。
他一手揽着陆芍的腰肢,另一手则自然地摆在陆芍的腿上,如此一来,哪还有手去喝她煮的猪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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