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或许不能在短时间内移动至抱山居,但他有四个脚力上佳的轿夫。若他一意孤行,严令之下,四个轿夫发足狂奔,大概也能在两三刻钟内赶到案发地。”
“轿夫狂奔不比坐骑显眼,他们也可以选择荒僻的小路。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稍稍动些脑筋,想要躲过巡夜的更夫想来也并非难事。”
“呵……”秦讼师闻言一声轻笑,“先生所言,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且不论他们能否如先生所言,「稍稍动些脑筋」,就躲过满大街的巡夜人。就算被告果真是由四个轿夫发足狂奔,送到抱山居去的,那留给他的作案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两刻钟。如此细算起来,他这一路要做的事可真是不少呢!”
说着,他抖抖衣袖,伸出右手三指,逗小孩一般看着高讼师,道:“首先,他要在大半夜里,弄到能迷倒一整间客栈住客的迷香。到达目的地后,他还要立即将这些迷香放出。”
他说着,按下了一根手指。
“咱们就当这迷香有奇效,可以让人闻之即晕,弛虞公子也事先打听好了贺姑娘的住处。为了赶得及在寅正前将人杀死,他也得从速赶至二楼,闯入贺姑娘的屋子。”
他又按下一根手指。
“假设贺姑娘已经被迷药迷晕,如待宰羔羊一般在屋内等着他。弛虞公子也必须一点过渡都没有,即刻开始一系列的虐杀——要知道,贺姑娘并非被人一击毙命。她是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虐待后,痛苦血尽而死。”
他说着,按下最后一根手指:“要达成这个最终的结果,弛虞公子必得马不停蹄,将时间掐得严丝合缝。如此算下来,他这一夜过得可真是辛苦,真真是片刻功夫都耽误不得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高讼师被他一通抢白,面色隐隐紫涨了起来,“死者为大,先生如此说话,是把生死大事,巍巍公堂当做儿戏吗?”
“呵……这在下可不敢。”面对他的质问,秦讼师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
接着,他转身面向主审,恭敬有礼道:“大人明鉴,在下方才所言兴许有些夸张,但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就当夜的情形来看,无论弛虞公子有没有这个动机,他想要作案,都是难上加难。”
“就是啊!”人群中也有好事者喊了一句,“让四个轿夫抬着他,一气儿跑出去十几里,正常人都吐死了,更别说他一个醉汉了!”
“哈哈哈……”众人哄笑了起来。
“肃静!”陈嘉运又拍了下惊堂木,厉声喝道,“此案干系甚大,尔等不得以此玩笑,不敬死者!无关人等,听着便罢。若再有扰乱公堂者,杖刑伺候!”
第233章
局
这一次他仿佛动了真气,众人噤若寒蝉,堂上堂下霎时一片死寂。
陈嘉运缓了口气,重又开口道:“好了,二位的意见本官皆已听取,现在可还有什么补充?”
“有!”高讼师红着一双眼,指着秦讼师道,“你说案发当晚,弛虞雍是坐轿子去的锦绣山庄。那轿夫人呢?我要当面询问!”
“嗯,此举有理。”陈嘉运点了点头,“秦讼师,不知轿夫可在?”
秦讼师微微踟蹰了一下,然后缓缓行了一礼,道:“回大人,轿夫眼下并不在。”
“不在?”陈嘉运微一沉吟,“兹事体大,轿夫可能是关键证人,却不知为何没有随行?”
“因为……”秦讼师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们失踪了。”
“案发后,弛虞府中人与大人所想一样,也四处寻找那四名轿夫。但四人当晚就没回到府中,事后更是如人间蒸发一般。直到此时,仍未寻见。”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高讼师也甚是意外,没想到自己一通盲敲乱打,竟然真的逮到了对方的漏洞。
见终于扳回一城,他大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得意地看着秦讼师,戏谑道:“失踪?这么关键的人证,说没就没,先生是在与老夫说笑吗?”
“还是说……整件事其实都让老夫猜中了,他们果真是弛虞雍的帮凶!后来事发,有人怕他们泄密,刻意让他们失踪了?”
“刻意让他们失踪?”秦讼师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先生此言何意?”
“哼,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一切都太巧了一些而已!”高讼师一声冷笑。
“是啊……”秦讼师一跌手,“连先生都看出此事颇不寻常,大家自然也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比先生思路清奇,在下想到的,是另外一个可能性。”
“你!”高讼师又被气了个仰倒。
“诶,先生先别急呀,且听在下把话说完。”秦讼师笑道。
“先前已经论证过,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即便是按照最荒唐的假设,弛虞二公子当晚想要行凶,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无论能否找到轿夫,都是不争的事实。”
陈嘉运想了想,点了点头。
高讼师一脸憋闷,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死死盯着他,仿佛在暗自揣度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讼师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见大家都接受了这一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弛虞府便没有让这四位轿夫「刻意失踪」的理由。”
陈嘉运微微沉吟了一下,而后闭目颔首。高讼师的面色又沉了一度,却依旧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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