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又转过头去,目色不善地看着他。
“哟,这是……”钟祈之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二十岁不到的素白脸儿,却因为一双世故的眼睛而莫名显得有些油滑。
他又走近几步,终于看清了凌萧的样貌,面上猛地一怔。
第298章
树枝儿勾小帽,花秧儿骂流氓
“这……凌世子!”钟祈之一惊过后,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大喜过望一般冲将上来。
“哎呀呀,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呀!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都能一下遇见两位贵人,在下今日可真是鸿运当头啊!”
他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大概连自己都信了,还伸出手来,想要去搭凌萧的肩,却被他一记眼刀又吓得缩了回去。
“呵……呵呵……”他讪讪地笑了笑,收回手来在自己肩头蹭了蹭,又转过头去,看着沈青阮道,“沈兄,一别数日,你一切可好?为兄可是好生挂念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凌萧硬邦邦地问。
“哦?”钟祈之闻言倒不以为忤,还是陪着一副笑脸,转过头来道,“哦,世子有所不知,在下也是西南人士,家乡就在距离虞州不远的房县。”
“你说这人啊就是这样,总想着往远处走,反而忽略了身边的大好风光。在下在西南土生土长了十余载,居然硬是没去过虞州城。现在想想,着实不可思议。”
“这不,见沈兄南下回乡,我也一同前来,顺便随他去虞州看看。大家都是同窗,一起上路,若是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嘛!”
他说着,对凌萧眨了眨眼,又转开话题,反问道:“那世子呢?世子怎的也在此处?若在下没记错,世子的故乡该当在北境吧?”
他望着凌萧,嘴角恨不得咧到天边去。然而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瞧着煞是瘆人。
凌萧打从在国学监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心中就甚是不喜,没想到国学监的课业都结了,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小镇上还能再碰到他。
他心下不爽,嘴上越发懒得客套,直接回怼道:“出门就必得回乡吗?去别处看看不行吗?”
被他冷言冷语地一噎,但凡长眼睛的都该明白自己不受待见,早该知难而退,灰溜溜地走人了。
可这钟祈之偏像块狗皮膏药一般,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蹬鼻子上脸,又凑进一步,贴了上来。
“哦……我知道……”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去朋友的家乡看一看嘛!我懂!”
你懂个屁!
凌萧向左一步,隔开了他和沈青阮之间的距离。
“哎哟,这是怎么了?才不过几个月没见,怎的就这么见外了?”
被凌萧这么冷冰冰地盯着,他居然毫无感觉似的,又上前一步,还在凌萧的肩上轻轻打了一下。
“国学监的时候,咱们不还经常一桌吃饭说话来着?”他说着,又对凌萧眨了眨眼。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凌萧立刻想到当年京城遍布兰琴公子是太子幕僚的谣言,害得沈青阮险遭杀身之祸,这家伙就是幕后推手之一!
右臂蓄力,他双目猛地一沉。
同时左侧一动,沈青阮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是啊,今日时辰也已不早,不若找个地方,用些晚点。”沈青阮说着站了出去。
凌萧蓦地看向他,就见他修眉敛目,目不斜视。然而宽大衣袖下,包成个团子的右手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纱布微微粗糙的触感传来,他明白,沈青阮是让他稍安勿躁。
他暗暗吐了口气,狠狠瞪了钟祈之一眼。
钟祈之明明收到了他的眼风,却像个瞎子一般,还是笑得一脸春风。
“好好好,快走快走!”他上前挽住沈青阮的手臂,忽然皱了皱眉头,拿起他包着绷带的右手看了看,惊道,“这是怎么了?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日,怎么伤成这样?”
沈青阮将手收了回来,眉目淡然地道:“没什么,不小心碰伤了而已。”
闻言,钟祈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他没再纠缠,又换上方才那副笑脸,道:“旅居在外嘛,小伤小痛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这右手伤了,生活琐事难免不便。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沈兄千万不要见外,一定要向做兄弟的开口啊!”
说着,他小心避开沈青阮的伤手,勾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前行去。
“为兄在此地盘桓了好几日,别的不知道,这哪家的饭食可口,哪家的酒酿醇厚,倒是被我打探了个清清楚楚!”他一边走一边道。
“走,为兄这就给你引荐一个地道的苍蝇馆子。你可不知道,这莲舟镇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椒麻鸡丁,上汤河鱼,西南的地道小吃竟是应有尽……哎哎哎……”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嚎叫。
沈青阮本被他聒噪得难受,闻声茫然地抬头一看,就见他歪着个脑袋,双手抱头。幞头一边翘起,上面勾了个手指粗细的树枝,风一吹,差点把它勾走。
包在幞头下的头发落了几缕出来,天气热,幞头里闷出了汗,发丝湿哒哒地垂在他的眼睛上。
钟祈之目不视物,只能凭感觉去解幞头上的树枝。但越是心急就越是手忙脚乱,他忙了半天,非但树枝没解下来,眼睛反倒被滴进去的汗水蛰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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