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絮甚至能听见拉克申的吼声,“半个时辰内再修不好城门,我就把你剁了去和泥!”
她回头看向任衡,两人交换眼神,任衡打了个手势,一群人摸上内城的城楼。
这里的防备及其稀少,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扫清了巡逻和侦查的人。
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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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站在城墙边,站在高处低头望去,地上来回跑动的人群变成指头一样的大小,他们把箭矢和各种器械运上城墙,这些东西又被射向更远处祝思明和容琤指挥的军队。
“小絮儿,东西已经被运上来了。”
任衡走近道:“□□,滚木,还有各种东西,都是好用的。”
说到这里,他唾了一口,“我在军库里存了那么多东西,如今竟然只剩下一半。”
她回道:“不是他们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心疼。”
“各种箭矢器械,流水一样用出去,怎么能不消耗得快。”
她将又一个烟火放在城墙上,“到时候了。”
拿出火折子,点燃引线,发射、升空、炸开,由于这次是在城墙上发射,这朵银花盛开在更高的地方。
片刻后,黄色的烟火在城南升空,这是在城外接引百姓之人的回应。
不一会儿,红色的烟火在城西炸响,这代表王校尉那边也准备完成了。
任衡抬头看着还残留在天空的点点火光,感慨道:“真是久违的烟火啊。”
“上一次看烟火,是在三年前吧。”
杭絮点头道:“是在三年前,揭阳城内。”
三年前的夏天,她随杭文曜在揭阳经历一场异常艰难的攻城战,任衡当然也在其中。
战争持续了三月,从冬天打到夏天,城中粮食未曾耗尽,城外的大军反倒因补给不及时而弹尽粮绝。
在山穷水尽的最后几天,杭文曜和城内的俘虏取得了联系,借着立夏那天的烟火,两者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
而那次杭文曜放的烟火,就是银色。
那天杭絮叫住任衡,故意说起这事,就是为了提醒任衡,她相信,对方绝不会遗忘或忽略那场艰苦的战役。
果然,任衡没有忘记。
烟火完全消散后,任衡低头问道:“小絮儿,你那日在我手上写了几个字,对吧?”
她点头,“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攻北掩南,”任衡回忆道;“第二句是……引蛇出洞?”
“小絮儿要把他们引到哪里?”
“以火为堵,任叔叔可以猜一猜。”
任衡回忆起方才惊鸿一瞥的城内地图,引火点的分布极具规律,每一个都经过了精心的考量,将八座城门和数个偏门全部封住,只留下唯一一条生路……
他福至心灵,“你要用火势把他们从西城门引出去。”
杭絮颔首道:“不错。”
她望着北面草原上的大军,他们原本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攻击,看起来和城内的守军势均力敌。然而在烟火射出后,攻势忽然变得猛烈,如巨浪一般一波波冲击着城墙,打得守军措不及防。
“七千大军就算攻入城门,也不能分散到城内各处,第一时间控制住所有敌人,唯有火,能够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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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冲上城楼,在身着盔甲的拉克申面前跪下。
拉克申离开城墙边缘,向后退了几步,在布满鲜血和土灰的砖石上留下几个深深的印子。
“何事?”
“他们用炸药炸开了刚修补好的城墙,现在正大批涌入!”
拉克申眉头紧皱,“把仓库里的东西都运出来,有多少拿多少,把他们拦住!”
“有用的东西已经全都被拿出来了,还是不够。”
“再调一千人,拦住城门。”
“是。”
男人站起,正欲离开,又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
“族长,敌人已经冲进了门洞,快要攻上城楼了!”
拉克申动作一顿,将头抬起来,看向那个禀报的手下。
由于多日未曾休息,他深灰的眼睛布满血色,连眼眶也变得通红,看着像浸了血一般,衬得左脸的那道血迹,也像从眼睛里流出来的。
“他们快攻上城楼了?”
手下点头,“门洞内的人已经快被杀干净了。”
他朝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勾起嘴角,露出惨白的牙齿,哑声喊道:“代钦——”
高壮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踢开几具尸体,朝拉克申冲来。
“哥哥。”他粗声道。
“传我的令下去,所有人,停下动作,给我拿起武器。”
他举起刀,“现在,我们的敌人是延风城——”
代钦眼睛咕噜转了几圈,终于明白拉克申这话是什么意思,粗厚的嘴唇一点点掀起,呆滞的神色转变为激动和狂喜。
他将重剑高高举过头顶,一边吼着北疆话,一边向人群冲过去,紧接着,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吼声。
他们拔出长刀或重锤,砸碎那些笨重而操纵困难的投石机和床弩,将碎片连同同伴的尸体踢下城墙。
看着这一幕,拉克申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抬起手,把溅到脸颊上的血迹细致地擦干净,自言自语道:“第一个任务虽然完成不了,但第二个任务,我们应该可以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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