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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太傅依旧不敢抬起脸:“微臣研究徐大家的真迹多年,虽然市面上的仿品出神入化,难以辨别,但微臣绝不会看走眼。”
    裴迎:“您要不要再瞧一瞧,太子必然不会是收藏赝品之人。”
    赵太傅这才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闪过瞬间的清明。
    “无需再看,微臣敢确认,此画为赝品,而且是完美到以假乱真的赝品,因此才会叫太子看打眼。”
    “敢问太傅,这幅画是真货还是假货,您是如何得知的?”
    “世事真假伪杂,还需娘娘用心辨认。”
    “这便奇怪了,天底下哪有人敢卖仿品给太子,太子身旁众多有识之士,难道一个也看不出来吗?”
    赵太傅的白须胡子微微颤抖,他答道:“若是有可观的利益,铤而走险之人必然层出不穷,人的野心如春草,山火也无法根尽。”
    不知为何,裴迎望着赵太傅,心底生出一阵寒栗。
    他到底想说什么?他今日来绝不是为了取这一副画,竹枝水仙图是真货还是假货不要紧,赵太傅的言下之意是否在警示她,他与太子相处多年,便如研究字画那般可以看出真假。
    那么,果真是有两个太子了?
    裴迎有些站不稳,按住了桌角,平复着呼吸,阿柿见她心神不定,担忧地望过来。
    赵太傅面色平静,他转了话头:“昭王远在玉瓶州,得知娘娘成婚,未能及时赶回,心中有愧意,特意托微臣将这件礼物转交给娘娘贺喜。”
    他转过身,从一方长方木盒中,取出一支通体雪白剔透的长笛。
    裴迎一只手抚上长笛,只觉得触感冰凉,白得奇异冷艳,透过孔眼,内壁竟然是一副以金线描绘的万里青山,连她也瞧不出市价几何。
    她叹道:“这个质地不常见。”
    赵太傅缓缓道:“玉瓶州山涧中多藏琼玉,昭王听说拾玉匠在溪里瞧见了一块大月斑,采出来才发现是一块难得的无暇美玉,正是用它所制的七孔笛,昭王知道您擅长笛艺。”
    裴迎点点头,阿柿上前将这支名贵罕有的玉笛收下。
    她笑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技艺浅薄,不知竟能配上这么好的东西,劳烦您替我转告昭王,小裴感激他的挂念。”
    “这是自然。”赵太傅颔首。
    裴迎忽然想到,赵太傅是昭王的人,送礼物是秉承了昭王的意思,那么他今日来给自己提醒的这番话,是否也是昭王的意思?
    昭王一早便知道有两个太子吗?
    只可惜他不知何时才会回京,不然她便直接问他,他必然不会骗她。
    裴迎尚未回过神,赵太傅再次躬身告退,他走至门边时,忽然顿住脚步,似乎想起来什么,留下一句话。
    “微臣还有一事要告知娘娘。”
    “殿下自幼不能待在狭窄黑暗的地方,望娘娘平日小心。”
    他这番话说得蹊跷,裴迎满腹疑惑,东宫一向将太子的事宜谨慎对待,太子对猫有敏症,阖宫上下都知晓,就连阿柿第一次来,也被提点了。
    为何这件事阿柿看着茫然,似乎并不知晓呢。
    裴迎心底一沉,或许赵太傅说的并不是真太子的习惯,而是赝品太子的习惯。
    可是……他为何要将此事告知自己,难道是想让自己验证一番吗?
    从这天起,裴迎又开始夜不能寐了,赵太傅似乎已经将答案的钥匙给了她,只等她验证。
    她心想,无论陈敏终是不是真太子,她都不在意,只要他是一位完美的夫君,他们的性命已经拴在一块儿了。
    可是对镜梳妆时,听阿柿通报说太子回来了,她又心念一动,那一刻神使鬼差地想起,西苑小佛堂倒是个好地方。
    她唤阿柿拿了佛堂的钥匙。
    走之前她吩咐道:“若是太子问起,便说我在侍佛,替贵妃抄写心经呢。”
    小佛堂前青石平整,楠树高掩。
    往日这门一旦阖上,严丝合缝,一点天光也透不进来,室内黑魆魆的,鼻端仅能嗅到灰烬和香料的气味,陈旧又浓郁。
    唯一的火光便来自裴迎提着的琉璃彩绘花鸟宫灯。
    六角坠了朱红的穗子,随着少女的身形一摇一晃,明暗交错,
    随着火光一跃,映照出两排油灯,以及桌前的法器和鲜花,佛龛前的黄铜神像,吓得裴迎心一跳。
    她心想,或许陈敏终不会来。
    她并没有让他过来,只是让阿柿告知了他自己在哪里。
    若是……他真的过来呢?
    大门缓慢又沉重地推开,“嘎吱”的声响下,裴迎听到鞋履与地面的摩挲声,轻轻的,他站定之后,大门在身后重新关闭。
    陈敏终的神情平静无澜,这里极其昏暗,也并未见裴迎的身影。
    寻着那团暖黄的光晕,他瞥到了粉裙的一角。
    正在这时,宫灯瞬间熄灭了,屋内被一片黑幽幽压下来。
    “裴氏?”陈敏终皱眉出声。
    裴迎躲在佛龛后头,不敢应答。
    陈敏终又走了几步,四周清静得可怕,像有黑水迅速笼罩他全身,淹没过头顶。
    他停下来脚步,蓦然间,不自觉地扶住了桌角。
    裴迎听到一阵咣啷动荡,似乎是法器从案上摔下来了,声音清脆得吓人。
    陈敏终垂下眼帘,冷汗将雪白的领口打湿,此刻,他心跳得极快,胸口沉闷堵涩,像被一块巨石封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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