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潜意识里知道什么,可他忘记了。他只记得,什么也不去找。
可潇洒很伤心,他想他娘,他想他娘抱抱他。
“师兄,我想师父。”潇洒无声地哭着,只有这一句。
“好。”潇然道长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答应着:“我们去见师父。”
潇洒在眼泪里睡着了,睡着了还在哭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到枕头上。
潇然道长默默地守着师弟,内心悲痛,却唯有沉默。
夜色深深,洗漱的星光月色摇晃花影。皇上站在孩子的寝室门前,慢慢走进去。
床上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皱着,眼泪不停。
皇上的心痛着,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他的心脏,要他无法呼吸。
皇上记得,他的十九阿哥是最无赖的孩子,最顽皮的孩子,也是最开心的孩子。熊孩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动来动去的,好几次踢得他娘惊叫连连,吓得太医宫人都以为要早产,吓得自己几次在夜里守着他们母子不敢合眼。
寝室里一盏灯火如豆。皇上凝视孩子的面容,刚刚胖起来的小脸蛋,和他娘的面容真像。
“……汪贵人怀孕四五个月显怀,口味越来越叼,就喜欢吃肉,偏偏太医说不能多吃肉,怕太胖将来不好生产,只能费尽心思做各种美食要她能吃下去。
汪贵人还变得喜欢听曲子,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又不能久坐,就躺着听。
太医都说这可能是小皇子喜欢听,朕能怎么办?”皇上慢慢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皇上这么多孩子,头一次遇到这样会折腾人的,如果是在宫里,皇上忙着政务也不会去管哪个孩子的事情,更何况这没生出来的?
可是这是宫外头,不讲究那么多礼节,也没有偌大的宫殿各种关系交杂每次抬脚都要掂量该去哪个宫,皇上就想着,多宠宠吧,反正是老儿子。
皇上回忆过去,不由地笑出来。
老儿子一出生,那就更磨人,可他哪里舍得打一下?
“吃奶要吃他娘的,不吃乳母的,夜里睡觉要他娘抱着,至少要一个床。白天一醒来就要找他娘,谁抱都不行,不见他娘就哭,那嚎的声音大的能拆屋子。就朕这个爹勉强凑合抱一抱。”
熊孩子天生的认人,聪明着,皇上自然高兴。
那一个月,皇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养孩子的乐趣和烦恼,给换尿布他能尿到自己身上,偏偏他还很是享受地打个小哈欠,可爱的模样要你举起来手打不下去,还会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满足地笑出来。
就感觉人生真的圆满了,想宠着他,想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一切,想要他开开心心地长大永远不经历风雨。
熊孩子洗澡换尿布擦粑粑也要他娘,他娘还在坐月子不能碰水,皇上每次只能自己来,有时候给孩子洗澡洗着洗着父子两个就跟两个孩子一样玩着水……
皇上面对潇然道长疑问的目光,慢慢笑着说道:“当时啊,朕想着,等出生,一定狠狠地打屁股。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多能闹?七个月大的时候,他娘去了一趟朕的书房,他闻到龙涎香,等他娘回去就踢他娘的肚子。
宫人都吓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是要早产。
朕收到消息,就要去看汪贵人。可他娘抱着大肚子朝朕这里跑,一到朕这里熊孩子就不踢了,一连几次宫人都找不到原因,他娘哭着求朕,夜里就住在朕的书房里,一直到,有人问是不是香的原因……”
皇上说着说着,泪流满面自己都没发觉。
“他还喜欢坐船,在运河上的时候最开心,最乖巧。一到陆地就闹着他娘。汪贵人就吩咐宫人抬她坐轿子,轿子一晃一晃,说书先生的口技满耳朵飞,他才能乖下来……
伺候的人都悄悄议论说这是不是一个哪吒,他娘还求朕,就是一个妖怪那也是她的孩子,可不能给一剑杀了……”
潇然道长沉默。
皇上沉浸在过去里,一颗心痛不可言。
更夫打更的声音响起,这是午夜了。潇然道长抬头看着窗外,看看床上的师弟。
“皇上,为什么不告诉师弟汪贵人的事情?”
“告诉了,又能如何?朕不能给他找来他娘。”
“皇上,师弟很聪明。他记得一岁左右发生的事情,师父给他买来一个肚兜,他喜欢,却又不习惯穿衣服,紫金山上的一个小虎仔和他打架,抓破了肚兜,他一直记仇,一直到进京前才和那小虎仔和好。可他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相处几个月,皇上也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十九阿哥,生而知之。所以那些武林名宿经学大家们会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要他学习,眼睛嫩着不能看书,但可以听书。
熊孩子懂得很多,他记忆很好,几乎是听过就不会忘记。
他不懂,不识字,但他都记住了。
海伯伯这样只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记得,想要给海伯伯做点事情。
但他忘记了自己满月那天晚上的事情。
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皇上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擦擦脸,起身,看一眼睡熟的孩子,又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皇上。
“道长知道汪家人在查汪贵人的死因,朕也在查。孩子丢失的记忆可能就是真相,朕也在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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