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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页
    这是他的阿然啊。
    他好好地、亲手放飞出去的姑娘。
    怎么能成这个样子,怎么能成这个样子。
    奚辛冲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凝固住了。
    他从没见过林然哭。
    阿然,从来没有哭过。
    “阿辛。”
    她哭着叫他,声音嘶哑:“阿辛,阿辛。”
    一股烈焰瞬间从肺腑烧起,可怖的杀意在他眼中风暴一样地翻搅。
    “嗯,我来了。”
    奚辛却靠过去,仰着头轻轻贴一下她脸颊,声音有不曾展露过的柔和安抚:“阿然,别哭。”
    “别哭。”他说:“谁叫你哭,罪该万死。”
    岂止万死,就应该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别哭,别哭,阿然。”
    “你等着。”他用指腹小心抹去她脸颊的泪水,柔声说:“我去扒了他的皮,放干他的血,还你的眼泪。”
    纤细的少年倏然化作一把绛紫的长剑,挟万钧的骇人杀意向山尖刺去——
    天空飘起碎屑,深灰的,像天空的尘屑,像混沌的碎片,又像被染脏的雪。
    江无涯少见地没有阻止奚辛动武,他抱着林然,什么也没说,只慢慢地一下一下地顺着她头发。
    雪白的发丝从指缝间滑开,那种苍白,让江无涯甚至看不得。
    他轻轻地晃着她,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温柔地哄着孩子。
    冰凉的碎屑拂过脸颊,将意识从痛苦本能保护的昏沉中慢慢唤醒。
    林然仿佛从一场沉沉深梦中渐渐醒来,涣散的眼瞳渐渐聚焦。
    后脑有熟悉的抚摸力度,脸颊贴着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呼吸韵律与气息。
    泪水含在眼眶里,林然闭了闭眼,让它顺着脸颊流下去。
    她的视野于是终于能清明,看清江无涯低垂的目光。
    他望着她,目中似隐约含着泪光,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哀痛。
    她知道。
    她知道他希望她有什么样的人生。
    可她终究没有过成那个样子。
    林然想对他笑一笑,但她很努力,也只能翘起一点点唇角,露出一个太过勉强的浅笑。
    “师父。”她嗓子是哑的:“瀛舟破了天,星海受到牵引逼近沧澜,万千陨星会坠入大地作为外力强制催使沧澜毁灭,所以需要强大的力量重铸天空,请您杀他,以混沌暂且封天。”
    “……”
    江无涯静静望着她,他像是有太多话想说,到最后,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
    柔和的风乘着她落在海面,像一条小小的船,载着她。
    林然遥遥望见混沌重又聚起,欲要再向天空,却被紫剑凶戾地刺开
    浩大的威势覆压,像山海倾泻,浑浑惊浪一拍岸,将混沌生生拍散,隐约化作模糊的人影。
    林然曲起腿,抱住腿,额头轻轻顶在膝盖。
    她忽然很累,她想睡觉,想昏昏沉沉,睡一大觉。
    侯曼娥和楚如瑶跑过来。
    侯曼娥看着她,手足无措,好半响,猛地弯下腰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林然蜷坐在那里,把脸颊搭在她颈窝里,闭上眼,放任自己一会儿,什么也不去想。
    楚如瑶慢慢停下脚步,看着她们像大雨中打湿羽毛的鸟儿靠坐在那里取暖。
    她走到她们身边,没有蹲下去,只是静静站在旁边,像一个忠实而沉默的护卫。
    泪水一直忍不住,楚如瑶偏过头,抬起手背没有声音的擦过脸颊,好半响,才终于抬起头,泛红的眼眶慢慢望向雾都山顶。
    瀛舟踉跄一下,扶住身侧崖石,脖颈微微低垂,一下一下喘息。
    他的身形比之前虚幻太多,原本伸手不可见手指的浓雾变得轻薄,隐隐约约漫在周围,虚弱得可怜。
    快碎的凤鸣剑不足以伤他,尚未化神的菩提心也不足以伤他。
    可白珠珠以菩提心自爆,生生毁了自己的神识与肉身,让他依托借力的那一块来自奚柏远的天机碎片烟消云散,他那浩大的修为便如沙海堆砌的山丘,从底坍塌出大洞,黄沙源源流泻,扬风一吹,便散了。
    他独独没有算到这一点。
    他不曾算到,林然也不曾算到,他们太专注于彼此的博弈,以至忘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她们有鲜活的意识,有自我抉择的权利,而并不是无知无用为他们做背景的草木。
    生命的奇迹,总会在绝境中钻出出路,螳臂奋力的一击,远不可毁灭车,却足以将车轮挡住一个呼吸。
    在那一刻,他便输了。
    “我从没见过阿然哭。”
    “你居然让她哭。”
    紫芒挟着凶戾的魔气,如万箭袭来,将他千刀万剐。
    那魔气有着和主人一样冷酷的恶意,每一道剑芒,都正攻向他化形关键处的脉络,一芒接一芒,慢条斯理将他分尸碎魄,支离破碎,一时几乎无法凝聚出人形。
    “我要扒了你的皮,放干你的血。”
    瀛舟听见迷雾后少年轻柔魑魅的声音:“我要你魂飞魄散,要烧尽这里每一寸的海雾,把你一点点彻底从这天地抹去,补偿她流的眼泪。”
    深紫色的魔气蔓延,像紫墨在水中渲染,他周身渐渐被染成幽深不详的色彩。
    瀛舟低低地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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