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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其实是不想带成纣的。
但成纣想做什么显然是不会听她的,他一个合道,林然也不可能和他打,只好捏着鼻子把他一起带来。
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尴尬的。
虽然明镜尊者和成纣曾经在北冥海大打一场,但大家都是体面人,眼界与胸怀远非常人,不可能像小年轻似的热血上头先撕一把报个仇再说,坐在那里,气氛虽然冷淡,但也平和。
明镜尊者请她们吃禅刹的素斋。
斋菜按着人数定,四菜一汤,素排骨素丸子,一份宫保豆腐一份土豆炖番茄,还有一罐新鲜莲子与百合熬的甜汤,菜色简单,但做得很精巧,都是甜甜咸咸的味道,特意没做那么清淡,都是合林然的口味
——林然是被奚辛的红烧排骨和辣子鸡喂大的,口味一点都不小仙女,明镜尊者去小瀛洲的路上带过她一阵,很知道她爱吃什么,素斋不好沾五辛,就尽量叫给她做滋味浓些的。
林然吃得超级快乐。
明镜尊者早就淡泊口腹之欲了,不过陪着她吃,筷子只象征性地动了几下,妖主也是一样,两人坐在桌边,看着林然舀一大勺宫保豆腐放进碗里,认真拌了拌,把白饭拌成酱红的颜色
是真不拿他们当外人。
明镜尊者好笑,又觉心软,看着她认真舀饭的样子,好像还是那时去小瀛洲的方舟,他在树下闭目养神,她趴在不远处小桌子,手里抄写佛经,嘴巴咔嚓咔嚓吃零食个不停。
明镜尊者问她:“你想做的,可安置好了?”
林然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点点头。
明镜尊者看着她半响,摸了摸她的头:“你可以留下来。”
妖主望了他的手一眼,血眸冷漠,不置一词。
“你该留下来。”明镜尊者并不在意,只望着林然:“你做得已经足够,好好留在这里,不必再更多了。”
林然抬起头,对上他柔和的目光,他眼中有深切而清明的不忍。
林然慢慢把那一口饭咽下。
“尊者也可以选择不牺牲,但您还是愿意带着禅刹共赴轮回。”她问:“您会觉得自己付出已经够了,而不这么做吗?”
明镜尊者说:“这并不一样。”
“这就是一样。”
林然笑:“我的师父,山门,我认识的许多许多人,都已经为这大业舍身,都在被迫牺牲、改变、失去,就为了搏一个未来,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已经属于沧澜了。”她说:“我来这里,归宿在这里,我很开心。”
明镜尊者凝望着她,却问:“若轮回建起,你也会在沧澜复生吗?”
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是域外的生命,落入此界,若是身死,魂魄也能落入此界,再入轮回吗?
“当然。”林然说:“我师父做了天道,隔绝了那【意志】,我一身束缚尽断,已经归属于沧澜,等我托起万千星辰,死后魂魄在此轮回,我就彻底自由了。”
天一默默听着
骗子。
明镜尊者沉默很久,叹一声气。
林然笑:“尊者,不要为我叹气了,今日到底是送您,还是送我啊。”
“您无畏轮回,我也不会怕。”她笑得眉眼弯弯:“千百年之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再遇见,我若是见到您,便是什么也不记得,也一定会觉得您面善的。”
明镜尊者无奈地笑了,摸了摸她头发,轻声说:“傻孩子。”
林然蹭了蹭他掌心。
梵钟撞响,声音悠长漫过天空山林。
临走时,林然不叫明镜尊者送了。
明镜尊者并不强求,他生而看透因果,死生于他如食饮眠睡,不过寻常,但也知道与别人眼中并非如此,并不愿多叫她伤心,来这半天,带她吃了饭,说了会儿话,还叫她显摆了一下她新学的笛曲,最后走时也没说什么,只送了她一卷自己手写的佛经。
林然礼尚往来,把自己之前抄的所有经书都特意打包带来送给他,堆在墙角好高一摞。
“……”明镜尊者握着经书轻轻拍在她脑袋顶,到底没舍得使劲,最后反而又变成摸摸头发。
他大概唯一的憾事,是没有收上一个她这样的弟子。
若有来世,能请江剑主松一松手,叫她先拜入他门下便好了。
明镜尊者这才看向妖主,轻道:“陛下,之后便多有劳您。”
妖主不置可否,倒也低低淡淡一声,算应承了。
明镜尊者转向林然,柔和说:“下山去吧。”
林然定定望着他半响,默不作声躬身,深深行一礼,转身快步离开,甚至一步不敢回头。
她不能再多看了。
林然走出禅刹山门时,又是来时的新任主持带着众长老送她。
她要往山下走去,主持突然叫住她:“林剑主。”
她转过头,有点茫然看过去。
她问:“可是尊者还有什么吩咐?”
主持刚接任不久,是个还很年轻的青年人,以前并不曾见过,他眉目清润干净,仪态端庄,披着袈裟,有着万净禅刹惯来的典雅质素。
“不,尊者并没什么吩咐。”他耳颊微微发热,却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是我想与剑主说,剑主不世雄主,殊勋茂绩,却甘愿急流勇退,舍无上功而背骂名,自甘隐没青史,只为全苍生太平,是真正的圣人,令人万分倾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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