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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对上宁殷那双黑冰般深邃的眼睛,她心中嗡地一声,回过神来似的,缓缓放下了手。
    那缕头发便从她指间摩挲而过,羽毛般又凉又痒。
    “小姐方才,”
    宁殷保持着手拿镇纸的姿势,想了一番措辞,方慢慢问,“是在与我调情?”
    风吹皱一池春水,水榭轻纱撩动,虞灵犀感觉那股闷热又烧了上来,连耳尖都止不住泛起了薄红。
    难为他这样冷心的人,竟懂得“调情”二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情不自禁赞誉而已。”
    虞灵犀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垂眸略微不自在,索性拢起笔墨起身道,“我去换支笔。”
    说罢,不再看宁殷的神情,抱着宣纸匆匆离去。
    宁殷直起身,看着虞灵犀衣袂消失的方向。
    略微不满,撩完就跑算什么?
    他在水榭中站了片刻,抬手捻了捻那缕被缠绕过的黑发,回味许久,墨色的眸中晕开些许兴味。
    既是好看,怎么不多摸一会儿呢?
    他极轻地“啧”了声,革靴踏过地上的断笔,在玉器脆弱的碎裂声中,心情颇好地负手离去。
    花苑看不见的拐角,虞灵犀停了脚步,轻轻靠在围墙上。
    她一手抱着揉皱的宣纸,未干的墨迹在怀中糊成一团,一手覆在微热的脸颊上降温,
    方才,是怎么了?
    虞灵犀实在是疑惑,怎会头脑一热,对宁殷说出这般轻佻的话语?
    莫非是前世以色侍人,遗留下来的陋习?
    云翳蔽日,暮春凉风习习,却依旧吹不散绵延的体热。
    ……
    四月初八浴佛节,城中寺门大开,诵经布施,热闹非凡。
    本朝礼佛,每逢浴佛节,高门大户都会煮上盐豆和糖水,散给行人纳福。
    天色阴沉,可怪热的。
    虞灵犀收拾好自己,倚在榻上摇扇,便见胡桃拿着一张帖子进门。
    “小姐,薛府来的帖子,定是请您一起布施呢。”胡桃说着,喜滋滋将请帖呈上。
    于她看来,浴佛节布施这样的大事,薛府请自家小姐登门,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这桩婚事。
    薛家如此礼遇,小姐嫁过去必定享福,岂不是良缘美谈一桩?
    虞灵犀接过帖子打开,却是薛岑的笔迹,落款亦是薛岑的私印。
    她问:“这帖子,是薛府管事亲自送来的么?”
    “那倒不是,听侍卫说是薛二郎身边的小厮跑了一趟。”
    胡桃为她沏茶,不解道,“谁送来不都一样么,小姐打听这个作甚?”
    虞灵犀稍加推测,便知这帖子并非薛家二老的意思,而是薛岑自己下的私帖。
    薛家家风甚严,恪守礼教,想来当初“失贞”的流言拦下东宫婚事的同时,也让薛右相有了顾忌,故而两家婚事迟迟不曾定下。
    多半是薛岑怕她多想,所以才执意下帖邀请她,以表自己非卿不娶的决心。
    心是好心,可惜用错了地方。
    虞灵犀命侍婢取了纸笔来,提笔润墨,回书一封,婉拒了薛岑的邀请。
    贸然登门不合规矩,她不想为难自己,亦不愿为难薛岑。
    送出帖子,便见虞焕臣身边的侍从前来请示,于廊下禀告:“小姐,该去布施了。”
    今年的虞府的布施礼是虞焕臣负责安排的,设在府前主街的岔口处。
    而此时,虞焕臣正恹恹搅动着锅里的盐豆,没了往日的朝气。
    虞灵犀知道,家人已替兄长下了三书六礼,求娶出身大家的苏家小娘子。虞焕臣偏爱豪爽巾帼,一听对方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便头疼,眼看婚期将近,越发郁卒苦闷。
    虞灵犀以帷帽遮面,走了过去,才发现宁殷也在粥棚下。
    “小姐。”抬眼看见虞灵犀,宁殷唤了声。
    一袭暗色武袍的少年姿容挺拔,头发半束半披,连发根都是齐整的墨色。他俯身取物时,肩上垂下一缕极为漂亮的墨发,总让虞灵犀想起那抹丝滑冰凉绕在指尖的触感……
    似乎自前几日夸赞过他头发好看后,他便极少束起全发了,总要披一半在肩头,倒多了几分优雅的少年气。
    虞灵犀不自禁看了他许久,直到宁殷取油纸过来,刻意压低了嗓音问:“有这么好看?”
    瞥见他眼底恣睢的笑意,虞灵犀耳根的燥热又涌了上来,总觉得羽毛拂过般轻痒,还好有帷帽垂纱遮面,不至于被他看出端倪。
    虞灵犀夺了宁殷手里的油纸,卷了个漏斗问:“你怎么在这?”
    宁殷随意道:“青霄不在,这里缺人帮手。”
    虞灵犀轻轻“噢”了声,转身接住虞焕臣舀来的盐豆,包好分给路上的乞儿和行人。
    “岁岁!”
    人群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唤,是唐不离寻到这儿,挤开人群奔了过来,“我要去金云寺祈福,你去不去?”
    虞灵犀这几日十分怯热,懒懒的没什么劲儿。
    正迟疑,唐不离却取走了她手里的纸漏斗,央求道:“去嘛去嘛,今日寺中的姻缘签最是灵验,你就不想给薛某人算一卦?”
    身后哐当一声细响,是宁殷打落了案上的瓷勺。
    他笑得凉薄:“抱歉。”
    不知为何,虞灵犀总想起水榭边摔断的那支白玉紫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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