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刺,姜远道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一丝改变,甚至是有些优雅地欠身,“俪大人死后,娘娘在宫中独木难支,寸步难行。魏家式微,魏桓又是个不中用的阉竖。即便有皇嗣傍身,娘娘就能够确保,姚南枝会被顺利立为太子么?”
他有条不紊地分析:
“当务之急,娘娘是要在朝堂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且这股势力不能只是寒微之辈,应当家大业大。譬如,一个家族。”
这人即便远在南星洲,依旧对朝廷之事了如指掌,不可谓不恐怖。
蓁蓁凝目看他许久。
“娘娘?”他温和而笑。
但那眼底却满是势在必得之意。
她勾了勾唇,“你想要的东西,确实在本宫手上。”
姜远道却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他挑眉,慢声道,“娘娘何以得知,小臣有想要之物,又何以得知,小臣想要什么?”
“你三年前在南星洲布局,派池仙姬接近白雨渐,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么?”
“丹书玉令。”
“不过很可惜,你到现在,还没有碰到一根毫毛吧?”
姜远道脸色骤变。
这是姜远道的心结。
他自诩足智多谋,玩弄人心,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上面狠狠栽了一个跟斗。
当初,被人背弃盟约的愤怒涌上心口,却被他死死地压制。
虽然是他提前动手了没错,但是他没有想到白雨渐会倒戈得这么彻底。
原本稳胜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难以挽回的颓势。
那一战,他受伤颇重,在榻上躺了数月才有好转。
一想到逼宫那一夜,他便一片意难平,他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姜远道缓缓直起身子,“娘娘激怒本侯,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种熟悉的神情,她在池仙姬的脸上也看到过。
果然她背后之人,如出一辙的傲慢。
姜远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蓁蓁却眼睛不眨,声音轻柔道,“侯爷想必也知道,白雨渐已经死了,在这个世上知道那个秘密的,只有他一手带大的我了。“
“为了得知那秘宝藏身之处,侯爷辗转反侧日夜难眠,若是我先一步透露给圣上,那么,你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远道面无表情,许久,他说,“若本侯是白兄。必然杀了你。”
“所以你不是他。”她亦是平静。
“本侯很是奇怪,”
男子脸上,忽然绽开一抹和煦如同春风般的笑,“白兄性格冷酷,用得好了,他会是世上最完美的一把刀。却养出了你这样的女子。将你一手教养成这副样子,最后又因你而死。不知黄泉之下,他有没有后悔过?”
若白雨渐是刀,那眼前的少女,恐怕就是那刀鞘。
总是能够抹去刀的杀意,消磨他的意志,阻拦着他们的大计。
姜远道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宛若看着一个器物般地打量着她,唇边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她迎上他的眸光,不躲不避。
“刀?侯爷错了。”
“本宫才是那把刀,而他是刀鞘。“
“我与他的关系,恐怕是侯爷你这样的人,所不能体会的。”
他们之间,早就不能用世俗中的男女之情来定义。
每一次每一次,她想要毁掉他在乎的一切,她有无数次的机会。
这偌大的太行,雁南明氏,这世间百姓,万家灯火,她在最恨的时候,是真的想过,一起下地狱的。
可是。
可是……想起他带她走过小月洲,早早看过的那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看着他亲手喂那面黄肌瘦的老者一碗稀粥,看着他眼眸中的悲悯,如同莲花开在心尖。
他说过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地阻止了她。
人不是生来就有善恶之分的,只是因为长于他手,才下不去那份狠心。
姜远道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养大那些女孩子,不过是为了替他拉拢势力,他对她们是好,可那种好,就像对待可心的狗儿猫儿。
如果有了丝毫的忤逆,他会毫不留情地舍弃杀死。
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白雨渐将她教的太像一个人了。
即便,亲手切断对他的依恋,伤她的性命,也无法破坏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本质。
而这,恰是姜远道最厌恶的。
所谓女子,不过一群软骨头,轻佻下.贱。
生来锦衣玉食,不过是仰赖父兄之功。
一生所求,亦为依附他人而活。
“若是本侯挟持了娘娘,逼皇上就范,如何?”
一阵疾风吹过,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在她耳边呢喃着说。
可他的手指,却摁在了她颈部命脉。
“侯爷怕是要失望了,皇帝他啊,比你提前知晓了秘宝的位置,”蓁蓁嘲讽一笑,“他现在巴不得本宫死了呢!”
姜远道眸色一暗,他不过是试探,没想到皇帝果然已经动身了。
“请娘娘赐图。”
姜远道的手缓缓从她脖颈上松开了,竟又是一脸恭顺,“方才是小臣以下犯上,还请娘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蓁蓁捂住脖子,强忍住那股咳意,她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地说,“本宫要见姚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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