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圈套,设下这圈套的人着实可怕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不仅了解居无定所的他住在何处,还知道他最紧要的需求,最可怕的是......
栾昇凝望着还在往账本上写字的财神娘娘,她红色的裙摆铺开,像一朵巨大的牡丹花,牡丹花的花蕊中坐着一位花仙子,是他梦中走出来的姑娘。
真的会有人舍得把这么惹人喜爱的姑娘当诱饵吗?这么漂亮爱娇的姑娘,就应该如同她现在这般,被家人疼爱,被夫君宠爱,甚至都不要经历家中变动,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
他前半生大起大落,看过骨肉反目,尝遍人间酸涩,一向是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好运气的。
如今遇了她,事事顺心,竟然不敢相信这好运,反倒是要把她想成敌人派来的棋子,才能有些踩在地面上的真实感。
孟岚半晌没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看见栾昇正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中翻涌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发什么愣呢,快来帮忙。”她蹙起眉头。
唉。
栾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算是圈套又如何?就算是美人计又如何?他已经进了这圈套,沉迷在这计中,怎么也脱身不了了。
“这就来了。”他柔声道。
孟岚低下头继续入她的账,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蒲家坝,田地一百二十亩,水田。杨家湾,田地九十五亩,桑田......”
她认真的时候,下颔的线条干净利落,显得格外精致。
栾昇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她执笔的手,轻声说:“我来写吧。”
孟岚写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而栾昇习小楷时,临的是文征明的帖,自然沾了些文征明的风格。
看着他执笔写字,孟岚纳闷:“这字不太像是你的风格。”他是狂傲不羁的,就算现下没功名在身,也不妨碍他看不起任何人。可这小楷却很有些道意,像是心内沉静的大儒所写。
不过他写得确实极好。
“我幼时习字,并不是这种风格。”他手中不停,耐心解释道:“后来我父亲看我浮躁,特意换了一种字让我练。他说练文征明的字可以使人清心静心,我便一直习下来了。”
孟岚发自肺腑的说:“他一定很关心你。”
“确实。”毕竟他是嫡长子,肩负着大邺朝的未来,自小又聪颖不凡,身为皇帝的父亲再忙碌,也会抽出时间来查他的课业。
可这关心同孟老爷、孟夫人对孟岚的关心不同,它是有条件的,它不是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护,而是基于各种能想到的利益。
他还曾有过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均是其他妃嫔所生,其中年岁最大的,与他出生的日子相隔不过数月,他幼时也见过母后因着父皇去别的妃嫔处垂泪的模样。
身在皇家,哪里能像民间家庭一般,有那么深的亲情呢。因着身份不同,在大祸来临时,没有臣子抽出身去救他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同自己的母亲们一起,死在了自己的叔叔手里。
他还记得自己最小的妹妹,是父皇与自己的亲姨母生下的孩子。小妹妹长得极像他,他不由自主的生了亲近之意。但母后不准他与其他弟妹来往。
母后是没错的,皇家的规矩也是没错的,错的大概只是人心了。
念及此处,栾昇突然笑了。
能如此了解他、懂得他困境的人必然来自于宫中,可那嗟磨人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养出来像他的娘子这般可人的姑娘?
他的财神娘娘,对所有人都尽可能的做到真诚,又怎么可能是宫里那日日戴着假面的人?
他真是魔怔了,自己想得多也就罢了,还怀疑如今不寻常的顺利与他娘子有关。
像他娘子这样的姑娘,定然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来给他扫平危难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傻笑?”孟岚不知道他在几个字的时间里,思绪已经转过了好几轮,只当他在犯傻。
栾昇放下手中的笔,抱住身旁的姑娘,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如果我爹娘能够有看到你的机会,他们一定很高兴。”
孟岚伸出手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慰道:“也许就是因为你爹娘的魂魄看到了我,所以才把我送到你身边的。”
不得不说,财神娘娘安慰到了他心窝里去。
两人又依偎了一会儿,孟岚看到砚台里的墨都要干了,才出声提醒他:“盛峦,咱们还是快点把地契理出来吧,不然祖母又给咱们些别的,哪里能理的过来。”
栾昇笑,但也因为她的话心念微动,问道:“岚儿,祖母怎么会如此大手笔?她先前是哪家贵女吗?”
孟岚摇摇头:“祖母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偶然之下救了我祖父,祖父喜欢她,才嫁到孟家的。”
“祖母救了祖父?”栾昇有点惊讶,孟岚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他还以为孟家的女子都是同她一般,身娇体弱呢。
“没错。”孟岚点点头,吹嘘道:“祖母功夫极好,多年里都是她同祖父一同出门,祖父做生意祖母保护他。”
栾昇闻言,眼神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不怀好意:“祖母这么厉害,怎么我们岚儿却这么柔弱呢。”
“我哪里柔弱了?”孟岚又挥着小粉拳给了他两下,不怪她粗鲁,实在是新娶的夫君说话不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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