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枕着沈右安的手臂,娇小的身影直往他怀里躲,沈右安无奈地抱住她,“别怕。”
夜里又下起了大雨,雷声阵阵,姜莹像从前一样做起了噩梦。
只是这一次,梦里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
她在一个大宅子里,外面下着瓢泼般的大雨,遍地刺目的血迹蜿蜒成溪,流淌在乌砖石缝间。
满庭院的小厮婢女都在廊下抱头鼠窜,乱作一团,却还是免不了被屠戮的命运。
后来有人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到了偏僻的柴房。
姜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听见她一声又一声地叮嘱:“莹莹,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她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像是雨水漏了进来。
她满脸湿润,在那个人怀里呜咽着点头,然后就被藏进了灶台里,外面的哀嚎哭喊声仍在继续……
“皎皎,皎皎?”
姜莹朦胧间听到有人喊她,这才艰难地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脸上写满了担忧。
“清澄哥哥……”姜莹有气无力地喊他,嗓子仿佛被灌了沙子,干涩得难受。
她这是怎么了?
“皎皎,你怎么样?”沈右安抬起手贴了贴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烫手,顿时紧张了起来,“你先躺着别动,我让人去叫大夫。”
姜莹揪着他的衣襟,还来不及回话,就又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身上的烧已经退下,之前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沈右安依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见她醒来,便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
姜莹喝了些温水润了润喉咙,总算觉得好受了许多,“清澄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是被噩梦魇住了,”沈右安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角,“早上我见你一直哭,便将你叫醒了一次,但你很快又睡着了,后来吃了药才好些。”
“皎皎,你梦到什么了?”
姜莹回忆起梦里地狱般的场景,小脸又苍白了几分,仿佛易碎的瓷器般脆弱,唇瓣轻颤着,细细弱弱地开口:“我梦到下了好大的雨,我在一个大院子里,有一群人冲进来胡乱杀人,把府上的人全都杀死了,流了好多的血。”
她沉浸在这段过于真实的梦境中,并没有注意到沈右安忽变的眼神。
姜莹湿润的眼睫低垂,喃喃道:“我在梦里是个小孩子,后来被人藏到灶台里,才侥幸躲过一劫。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除此之外,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梦里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有她的手指抚去她脸上泪水时,是那样温柔又不舍。
可她从记事起,便已经被卖到了翠楼,见的都是些肮脏污秽之事,哪有人会那么温柔地待她?
因着这抹让人留恋的温暖,让她觉得这个梦境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姜莹抓住沈右安的手,轻声说着:“清澄哥哥,是不是因为我白天听你讲了那些事,晚上才会做噩梦?那我以后再也不要听了。”
沈右安眸光几度变换,最后都掩藏了起来,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安抚地亲了亲,“好,以后再也不给你讲这些了。”
他又喂姜莹喝了次汤药,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将她哄得睡去。
沈右安捂着伤口起身,缓缓走到外间书房,在书案前坐下,重新取来当年的旧案卷宗,逐字逐句地研读。
雷雨夜,满门灭口,唯独缺少了四岁女孩的尸体……这些全部都对得上。
还有前些日子才查出的,卢治远曾教过一个学生,那人正好姓姜。
所以那日从外面回来,在马车上,沈右安才会忽然问姜莹,记不记得从前的事。
只是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愿意与他多谈。
卢治远虽是邑王谋士,但生性秉直纯良,帮邑王谋划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后来发现邑王为了权柄不择手段,甚至草菅人命也在所不惜,他便毅然放弃邑王给他的封赏,带着家小离开,隐姓埋名地生活。
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邑王的报复。
于公,沈右安想彻查当年的案子,卢治远是忠勇之士,他的后人也应受到朝廷的补偿抚恤。于私,如果姜莹真是当年那个有幸存活的小女孩,沈右安自然想帮她认祖归宗。
只是当年的事太过沉痛,他一时间也辨不清,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让姜莹知道。
沈右安思忖良久,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姜莹,继续派人追查那个姜姓之人的下落,等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世再说。
因着沈右安受伤,他们的婚期只好后延了半个月。
姜莹担心这么短的时间不够他养伤,想了想说道:“不然再后延一个月吧,万一到了那时候,你的伤还没好可怎么办?”
沈右安早就想将她光明正大地娶进门,后延半个月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
“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最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行走坐卧都不受影响,只要不做剧烈运动,伤口就不会崩裂。
既然他都信誓旦旦地这么说了,姜莹也就没再强求。
三个铺子的账目每天早上都会被送过来,让她亲自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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