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盛听月回盛府,都是一个人回来,从不带赵景恪一起。虽然她总说他们夫妻和睦,只是因为赵景恪公务繁忙,所以才没时间过来,但盛老太太看得出来,她是不愿带赵景恪回家,夫妻俩还生分着。
这次她终于肯带赵景恪一起回家,上午发生在前面的事盛老太太也听说了,知道盛听月进盛府这一路都是被赵景恪抱过来的。
知道他们夫妻俩不再像陌生人一般,盛老太太这心里终于能踏实了。
盛听月想了想,皱起眉苦恼地道:“祖母,您能不能跟我爹说说,别让他总写信催我了。”
虽然信是以继母的名义送过来的,但盛听月看得出来,那分明就是她爹的意思。
爹爹最是老古板,成亲两年没有后嗣在他眼里都是天大的事,非要她赶紧上心起来。
盛老太太也有些无奈,点头应下,“好,我回头劝劝他。”
老人吃饭早,陪祖母用完晚膳,天还未完全黑下来。
盛听月领着婢女在府上消食,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最西边的嘉兰苑。
透过垂花门,依稀看到里头杂草丛生,石径缝隙间都生了青苔,像是久未有人踏足。
盛听月不顾知喜知欢的阻拦,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她曾在这里住过大半年的时光。
那时,她眼睛染了疾,便到府上最偏僻幽静的院落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但其实也没什么人会来打扰。
盛听月在盛府的人缘算不得好,堂姐妹们嫌她性子难伺候,又妒忌她得祖母宠爱,所以都不愿跟她一起玩。盛听月生母早逝,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父亲很快娶了继室进门,嫡出庶出孩子一大堆,没多少功夫管她。
那阵子正好祖母身体有恙,回了江南老家养病。在偌大的盛府,就没人陪着盛听月了。
她把自己关在嘉兰苑,抚琴无人欣赏,作画画不成,连个对弈的人也没有,整日无趣极了。
直到有天,不知从哪来了个陌生的少年,坐在树下听她抚琴。
盛听月眼前蒙着白绫,甚至都不知道有人在,直到有一日,她心里烦躁得很,拨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琴弦一下子崩断,莹白的指尖顿时渗出血来。
婢女都被她赶到院子了外面,盛听月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她又莫名赌气不愿喊人进来,就将破了的手指含在嘴里。
那时候盛听月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碰血,嘴里蔓延开血腥味,她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指头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婢女们围在她身边忙得团团转,脚步声凌乱。
盛听月从床上坐起来,“你们怎么进来了?”
“回姑娘的话,我们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喊了您两声,没人应,就大着胆子进来了。”之后发现盛听月晕倒,她们赶紧请来大夫,帮她把脉看诊。
可是,她都晕过去了,院子里怎么会有动静?
从那天起,盛听月就怀疑有人在暗中看她。
到了第二日,她赶走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下人,坐在凉亭下抚琴的时候,忽然对着空气说了句:“你是谁?”
微风习习,花香馥郁,却无人应答。
盛听月紧张地握了握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昨天是你帮我叫的人吧?你到底是谁?”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没了耐心,威胁道:“你不说话,我就叫侍卫进来抓你了。”
凉亭外,不远不近的地方终于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别叫人。”听起来像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嗓音带着哑。
盛听月得意地弯了弯唇。
她本来就只是吓唬他,没打算真的叫人把他抓起来。
“你来我的院子做什么?”她问。
少年迟疑了片刻,“来……听你弹琴。”
盛听月惊喜地转头面向他出声的方位,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你也懂乐理?”
“我不懂。”盛听月肩膀垮下来,正觉得失落,就听到他紧接着说:“但我觉得好听。”
不懂乐理,只是觉得她弹的好听,所以就留下来了吗?
这个回答取悦了盛听月,她不顾手指头的伤,随意地拨弄琴弦,一边跟他搭话:“你是府上的小厮?”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盛听月语气理所当然地支使他:“你坐近点儿。”
一阵风起,遮住日头的乌云移开,盛听月察觉到蒙着眼睛的白绫边缘透进来模糊的光线,前方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停在凉亭台阶下。
倒是听话。
旁的世家女子担心毁了名声,不敢跟男子走得太近,但盛听月才没有这样的顾虑,她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的。
从那之后,盛听月就多了个不认识的仆从,任她随意驱使。
她虽然暂时看不见了,但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经常冒出一些麻烦的念头,比如某天忽然想放风鸢。
盛听月让侍女提前准备了风鸢,然后把她的小仆人叫过来,让他帮她放到天上,再把风鸢线塞到她手里。
她站在庭院中,手里扯着风鸢线,感受着四下吹来的风。
“风鸢飞到天上了吗?”
“嗯。”他就站在她身边,似乎个子比她高出许多。
“是什么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