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看见她的眼神和表情,是祂从未见过的温柔,温柔里藏着淡淡的哀伤。
祂看见她小心地掀开他的衣襟,男子的胸膛上沾着沙泥,又染了血,看着十分狼狈,她掬起一捧捧海水替他洗干净沙子和血污。洗干净伤口后,祂能看到那小修士的心口有五个黑窟窿,是那冥妖五指插入他血肉中留下的伤口。
窟窿上黑气弥漫,若木清楚地看见一缕缕阴煞气像蛇一样缠绕虬结,已经遍及整条心脉,并快速地向全身扩散。
没救了,祂心想。雌冥妖的阴煞气与雄妖的不可同日而语,又已遍及心脉,便是祂出手也未必能救活——当然祂也没兴趣救就是了。
可下一刻,祂便看见冷嫣的神魂从傀儡身中钻了出来。她用剑割开自己的掌心,接着将伤口放在姬少殷的心口。
姬少殷心脉中的阴煞气像蛇一样疯狂地扭动,向着伤口处游动,一缕缕地顺着伤口钻进冷嫣身体里。
强行将雌冥妖的阴煞气引入自己神魂里,这无异于拿刀不停地捅自己,即使是她那么能忍痛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若木心底生出股邪火,随即又觉这火发得没道理,她愿意为那没用的小修士伤害自己,与祂有何干系?那傻子早点把自己折腾死,祂连三年之约都不必履行,岂不是更好?
祂这样想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懒地靠在枝桠上,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觉。
然而平日里召之即来的睡意今日却像溪水中滑不溜手的小鱼,怎么也捉不住。祂愤而坐起,从袖子里掏出银白色的叶子一扔,叶子化作小银人。
小银人谄媚地作个长揖:“神尊有何吩咐?”
若木道:“你看看那凡人死了没有。”
小银人跳上最高的枝桠,踮起脚尖,手搭凉棚,张望了一会儿,答道:“回禀神尊,万幸冷姑娘活得好好的。”
若木道:“万幸什么,死了才好。”
小银人只得道:“可惜冷姑娘祸害遗千年,还活得好好的。”
若木摘下一片叶子冲他扔过去,小银人被打得一个踉跄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又化作叶片飘飘悠悠回到树神掌心。
若木把叶子塞回袖子里,抱着胳膊闭上眼睛,无论能不能睡着,祂是不关心那凡人死活的。
……
冷嫣眼看着就要将姬少殷心脉中的阴煞气尽数逼出,哪知最后一刻,远处忽然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小师兄——小师兄你在哪里啊——”
这一叫不打紧,姬少殷似有所感,眉心微蹙,长睫颤动,眼看着就要醒了。
冷嫣见他心脉中只剩下淡淡一缕残留的阴煞气,想着留待以后找机会再除去也没什么大碍,便回到傀儡身中,快速捏个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了起来。
片刻后,沈留夷放出的神识发现了姬少殷的位置,她立即向他飞去。
看见姬少殷人事不省,胸前爪印狰狞,她不禁吓了一跳,忙放出一缕神识探查他的经脉,发现他只是昏迷,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后知后觉地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推着姬少殷:“小师兄,你醒醒……”
姬少殷仍旧纹丝不动。
沈留夷这才注意到他伤口上缭绕着一缕黑气。
她迟疑了一下,从灵府中取出一个紫玉玲珑——这是她的本命法器,由上千种属阳的灵药蕴养数百年,可以祛邪除秽,对阴煞气也有些作用。
她将紫玉玲珑放在姬少殷的伤口上,玉玲珑微微闪着光,一缕缕黑烟从伤口中逸出,尽数吸入玉玲珑里。
沈留夷修为平平,法器的灵力也有限,将姬少殷体内残存的阴煞气吸入和,原本莹润透光的紫玉变得暗淡无光,像是青紫色的石头。
沈留夷也已力竭,推了推姬少殷,声音虚弱:“小师兄……”
体内阴煞气除尽,姬少殷的眉心终于动了动,长睫轻轻一颤,睁开眼睛,茫然道:“沈师妹,这是哪里……”
沈留夷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泪如雨下:“小师兄,你吓死我了……”
姬少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哭,别哭,我没事……”
他渐渐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骤然紧张起来:“那冥妖呢?”
沈留夷摇摇头:“我没看见呀。先前隔壁院子里有动静,你让我们呆在护阵里,自己一个人去查看,半晌没有声息,也不见你回来,我们实在忍不住,便去那院子里找你,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她抽噎着道:“我们不知你出了什么事,便分头在岛上找你。方才我只看见你一个人躺在沙滩上,受了伤,昏迷着……是上次那只冥妖又出现了么?”
姬少殷这才感到心口有剧痛传来,低头看见胸前的伤,依稀记得他不敌那冥妖,被它带到沙滩上,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他摇摇头:“不是上回那只,是……”
他想起雌妖的面容,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是雌冥妖。”
沈留夷失声道:“什么?”
姬少殷神色凝重:“雌妖又现世了,须得立即禀报宗门长辈们。”
沈留夷虽未见过雌妖,但雌妖的恐怖清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雌妖手下生还的,数千年来只有小师叔郗子兰一人,眼下又多了个小师兄。
她越想越后怕,脸上血色褪尽:“小师兄,它怎么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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