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顾清掖的眼底立显寒意,他望着徐衍,这个年纪轻轻就进入文渊阁当值的大学士,过了一会才道:“敝院虽然没什么好茶,不过大人既然来了,不妨进屋喝口水。”
站在院子里的锦衣卫主动避让出一条路,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声响,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前院的中堂。说是中堂,不过摆了几把椅凳,倒是上面搭着的椅袱是上好的灰鼠皮。
很快底下的人送进来一壶热水,又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徐衍看了一眼白瓷的茶杯,说道:“顾佥事劫了拙荆的马车,想来一定会给徐某一个正当的理由。”
中堂只有他们二人,话也就摊开了说。
“徐大人说我劫了贵夫人的马车,可有什么证据?”顾清掖勾了下嘴角,“难不成倒打一耙是你们文臣的一贯作风?”
徐衍淡淡的道:“能做到在半路把马车截下,不留一点痕迹的,徐某想来想去,也就顾佥事有这样的本事了。”
顾清掖喝了口水,说道:“承蒙徐大人夸赞。我瞧徐大人也不遑多让,竟然能拿到兵部的勘合。”
徐衍就道:“……还请顾佥事放人,拙荆她胆子小,我怕她吓坏了。”
傅长宜胆子小?顾清掖阴鸷的眼眸里微微有了笑意,但也是一闪而过。他轻轻拨着茶盖,说道:“我若是不放人,徐大人又当如何?”
徐衍看向顾清掖,顾清掖也抬了抬眼眸,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两双目光分明都透着冷意。
徐衍坐在椅子上笑了笑:“顾佥事说笑了,你费了这般力气把马车劫走,不惜杀了王府的侍卫,难道不是为了投诚……还是说徐某会错了意?”
顾清掖就道:“看来徐大人是有备而来,只是如今棋局未定,徐大人如此说未免太早了些……不过我倒是愿意卖给徐大人一个人情。”
这时庑廊下传来脚步声,有人过来了,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清掖跟前,俯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顾清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几分玩味,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徐衍。
“没想到徐大人还读《孙子兵法》,这一招声东击西使的不错,只不过徐大人未免太小看了我顾某。”他望着徐衍:“我若是大人,有这个空闲倒不如回家看一看。”
徐衍望着他的目光微沉,顾清掖这样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徐衍片刻都没有再停留。
外头的雪似乎又下大了些,寒风呼号,屋檐下的灯笼连成一片红意。
顾清掖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嘭’的一声,握在手中的白瓷茶杯竟硬生生被他捏碎了,碎瓷扎进肉里,深红的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听到厅堂里的声响连忙进来了。“大人……”徐霖神色凝重,顾清掖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快说。”
“薛坤带人去了府院,说一定要见到您。”徐霖道。
顾清掖慢慢的拨出手上的碎瓷,甚至眉心都没有皱一下,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他既然愿意等就让他在那里等着。”
徐霖望着他血淋淋的手,还是忍不住说:“大人,要不要找个医官过来包扎。”
“不必了。”顾清掖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吧。”
第89章 (修文) 徐衍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时候天色已晚, 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有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一辆青闱马车缓缓从胡同里驶出,已经下了半天的雪, 地上的积雪约有半尺厚了,虽然车夫已经在尽力赶路, 可还是有些慢,终于赶在城门落锁前出了城。
马车沿着官道前行, 半刻也没有耽搁, 坐在车厢里的长宜早已归心似箭, 顾清掖给她包扎伤口后果真让人放了她, 长宜虽感到奇怪, 现在却无暇想这些,她在外这么久, 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恨不得立刻就到徐府门前。
马车行了不远, 只听一阵马蹄声突破天际传了过来,在沉寂的雪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也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由远及近。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长宜掀开车帘往外看,雪下的又急又密, 隐约看到前面立着四五匹高头大马, 马背上都坐着人。
“车里什么人?”有人喝了一声。
车夫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已吓得脸色煞白,人都哆嗦了起来。
只见为首的男子翻身下了马,雪地映着白光,虽看不清人脸, 却能看到来人身上穿着绯红的官袍。
徐衍亮出腰牌,车夫连忙跪在了雪地上,磕头道:“回……回大人,小的是车夫,里头是一位夫人……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把这位夫人送到大兴徐家。”
长宜不由握紧了手心。
一丝光亮从外面透了进来,是车帘被掀开了,冷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长宜目光紧紧地盯着车帘,她已顾不得思考,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她不能再被抓回去……
看样子只有跳下马车,长宜抓住车门,闭上了眼睛。
一个低沉的平和的声音从风雪里传过来,听上去有些遥远:“长宜。”
长宜一下子愣住了。车厢里很是昏暗,徐衍一眼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长宜,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弓着身子进了车厢,长宜还是愣在那里,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脸。
长宜几乎失语了一般,好一阵才发出声来:“四爷……”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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