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郑硕先动了,正想先控制住风承熙的双臂,以免他继续伤人。
叶汝真忽然道:“别动。”
她感觉到风承熙身上那股可怕的力量消失了,仿佛附体的邪魔离他而去似的,他紧绷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
“药。”叶汝真道。
康福已经捧了药来,送到风承熙唇边,眼中含泪,“陛下,喝药吧……喝完药就好了……”
风承熙眼中的血色褪了大半,但眸子依旧有些怔怔的,像是听不见。
叶汝真接过药碗,低声道:“陛下,喝药。”
风承熙的眸子动了动,低头看着药,忽然一挥手,打翻了药碗。
“熙儿!”
太后满面是泪,“你不能不吃药啊!”
风承熙看了太后一眼,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的眸子转为清明了,伴随清明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他捂着心口,额上冷汗滚滚沁出,“去……去护国寺……”
“对,对,去护国寺!”太后急忙道,“哀家这就陪你去——”
风承熙伸出手,拦在太后面前。
他的手苍白至极,上面的血便益发红得触目惊心。
他轻声道:“太后非要看到朕死了,才甘心吗?”
太后流泪道:“熙儿,你非得这样戳母后的心吗?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子,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啊!”
“母后明知道叶卿对朕的心疾有益,却依然纵容他人布局陷害,想把他从朕身边弄走,就这样,还说是为朕好?”
风承熙冷笑,“这样的好,朕当不起。”
说着,他顿了顿,道:“其实母后是姜家的人,要为姜家出力,份所应当。但今后能不能别拿朕扯幌子?朕命硬,死是一时死不了的,却很容易被恶心到。”
*
慈安宫。
“……哀家当初就不该听你父亲的话,说什么斩草除根,以儆效尤,人是杀了,熙儿的疑心却种下了……”
太后哭得双目红肿,“早知道就该一头一尾全查清楚,人全留着,给熙儿长大了自己瞧,他定然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杀得太急了,反倒像是杀人灭口,哀家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太后哭了一顿,又骂:“都是谢氏那个贱妇,是她毁了哀家一辈子!活着的时候处处给哀家添堵,死了还要离间我们母子!”
姜凤声柔声安慰道:“姑母息怒。姑母且想想,若不是当初父亲快刀斩乱麻,将一干人等悉数处死,那些嘴碎的小人真活到今日,流言还不知会传到什么田地。再者陛下的疑心乃是因心疾之故,是妖邪附体作祟,难免事事往偏激了想。世上病人皆容易钻牛角尖,任是我没有一丝错处,陛下也还是不喜的。”
姜凤书在旁,在铜盆里拧了热巾子,轻轻给太后擦手。
太后止了泪,叹了口气:“你今日也是,为何要说那些话?你明知他听不得那些。”
姜凤声苦笑:“我是怕陛下当真一怒之下杀了叶大人,来日会悔之莫及,哪知反惹得陛下发作,是我的错。”
太后长叹:“罢了,今日的事都不要再提了,叶郎君敢不惧生死冲过去帮扶熙儿,还能将熙儿从发狂之中拉回来,今后他便是有天大的错处,你们也不要动他了。”
说着,拿手拍了拍姜凤书的手背:“尤其是你。你要记得你是当皇后的人,当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有容人之量。”
姜凤书低头应:“是,姑母。”
眼看太后倦了,兄妹俩再陪着宽慰几句,便起身告退。
太后阖着眼,在帘内似梦非梦地道:“凤声,你认真答哀家一句,当初你父亲杀人杀得那么急,当真不是为了灭口吗?”
“姑母,姜家为了谋求权势,确然有时会不择手段。”姜凤声声音沉稳镇定,“但姜家谋求权势,乃是为了守护家人。您是父亲的亲妹妹,父亲有多疼您,还用侄儿说吗?父亲绝不会这般利用他的亲妹妹,姜家也不会这般坑害自己的家人。”
珠帘轻晃,太后微微叹息。
姜凤声接着道:“诸天神佛作证,陛下是您的孩子。种种传言,皆是谢氏的阴谋。倘若您都自疑,那就别怪陛下会想偏呐。侄儿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您一片真心待陛下,陛下早晚会懂得。”
“唉,但愿如你所言。”
姜凤声道:“一定会的。”
姜凤书将姜凤声送到慈安宫门口。
姜凤声看着她,问道:“阿月儿,你此次出手,当真是因为不喜叶汝成得了陛下太多宠信?”
姜凤书:“不然兄长以为呢?”
“若是不喜叶汝成,为何不下点死手,反给他拖你下水的机会?他污你名节的时候,你怎么会被他气晕?”
姜凤声道,“还有,他眼看要被陛下掐死的时候,你怎么又恰好醒来,还脱口惊呼出他的名字?”
姜凤书抬起眼,对上姜凤声的眼睛。
姜凤声有一双清俊温雅的眼睛,可能是因为看过世间太多秘密,洞明像镜子似的。
姜凤书道:“若是我说,我在那日花筵之上,便对这位新任起居郎一见钟情,兄长信吗?”
“……所以你才会不顾身份,出手替他诊脉?”姜凤声眼中有丝不可思议,“阿月儿,你在儿女之事上,竟如此天真?!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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