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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玉台捉裙迤行几步,头要抬不抬地,眼风直往仇九晋身上溜。那样一副琼骨,又那样一副平叔之面,只把个玉台看得红浸香腮,腻骨酥软,娇怯怯到跟前拜见,“见过仇大官人。”
    仇九晋看她芙蓉玉面,杨柳风腰,相貌虽好,却有些没滋味儿,只随手打拱回了个礼,便按礼转过脸去。
    陶知行嘱咐玉台回后头吃饭,引着仇九晋自往前头厅上去。
    二人用罢饭,仇九晋要辞将出去,陶知行将其送至二门,“世侄只管放心,那几个粮商的契都签下了,我过两日送他们回乡。等他们回去送了定钱来,咱们这里就将粮食装好往各地运,巡检司那边,我自然会去打点。”
    “这一来一往,少说明年才能分批运出粮食,又不知几时才能收回全部银子,世伯请多费心。世伯要往杭州贩布是事情,外祖父已与那边的府台打了招呼,世伯只管派人去张罗就是。”
    “多谢多谢。”
    各怀心思作了别,仇九晋正门里出来,却不急着归家,自行坐了马车往旧花巷,使小厮华筵转到后面巷里去请箫娘。
    那宅子已撤了“赵宅”的匾额,新上了块髤绿的,浅浅的红漆描了“听松园”三字。箫娘软轿里出来,仰头望一望,有些如在梦中,不切实际之感。
    循门进去,见黄叶扫尽,苔痕褪隐,廊上廊下来来往往几个伙计,搬梯子往各处廊柱上漆,正对着那厅上还有爬在屋顶换新瓦的,整个宅子旧颜换新貌,为迎接新的主人。
    箫娘穿过宅中的花园,推门进正屋,兀地扑出来一股暖香,熟悉又陌生。仇九晋坐在东边榻上,那榻已铺了裀褥,搁着华枕,前头架着熏笼,里头点着炭,比家中暖和得不是一星半点,暖得箫娘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
    外面寒天冻地,她满身风霜,不就是需要这点温暖么?
    屋里满墙旧窗换新纱,一层一层地,透着旖旎的旧梦。仇九晋稍稍抬头,就瞧见箫娘进来,一张素淡的小脸被暖气熏得满面春光。
    他也懒懒地笑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坐,“你进来瞧见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箫娘眨巴着眼,把屋子贪恋地看了一圈,好像看多少回都不觉够。她迷恋富贵,就像男人迷恋权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收拾得如何啊。”仇九晋满眼宠溺,旧情如蒙眼的布,他瞧不见她眼中的贪婪,如昨地,轻轻掐掐她的鼻尖,“按你从前的喜好,粉墙为纸,林木为绘。”
    是吗?箫娘都快忘了,原来她从前还有如此雅致喜好,如今想来却有些可笑。
    也无心计较了,有比这些小事更要紧的。她翻翻下唇,笑嘻嘻挽着他的胳膊,“房契从京师送来了?”
    “大约过几日就到,银子我已交了保山,你瞧瞧想添些什么,一并说了,我好使人添了来,年前咱们要住的。”
    箫娘兴冲冲捉裙起来,满屋里乱旋,“这里务必得添个香炉,要那种白玉的,盖炉齐全的……”
    “盖炉齐全?”仇九晋稳坐榻上,一个胳膊肘撑着膝,望着她好笑,“这是什么要求,哪个香炉子不是盖炉齐全的?又不是鼎。”
    箫娘想着什么,抚着贴墙的长案笑,“有的香炉就没有盖。”
    她接着往墙上一指,“这里得挂个什么名家的字画才成个样子,这下头,拱个花瓶,插几枝梅花。”又朝别处指去,“那里得放架屏风,六折的,这里设张案,搁把琴,这梁上,悬根笛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还会吹笛子?”
    “不会。”箫娘笑笑,“摆着做个样子嘛。”
    她打帘子往卧房里瞧瞧,又折跑回他面前,“嗳,卧房里得设张书案,不拘什么书,你弄些来。对对、那个李白的诗,只要存世的,务必给我买全囖!”
    “你要学认字?”仇九晋吊起眉,愈显倜傥。
    她摇摇头,“我哪里有功夫学那个?做做样子嘛。陶家小姐就喜欢李白的诗,在我跟前说好一堆,我也听不明白,倒给我兴致说起来了。”
    仇九晋握着她的手将她抱在膝上,“她是她,你是你,学她做什么?何苦做那假模假式的样?平白占地方。我将书房设在东厢那间屋子,这里也不必多一张书案,给你做个大的立墙橱柜,你搁衣裳是真的。”
    箫娘正想学着绿蟾的清雅模样,不想这点奇异的虚荣心一开口就被回绝。转念一想,做个柜子搁衣裳倒也蛮好。于是她撅起嘴,把下颌轻点。
    仇九晋最爱她这幅模样,有些傻兮兮的,透着股天然纯真。
    他被世俗侵扰的赤忱,恰好就需要她浑然天成的纯真来弥补。他情难自禁地歪着脸亲她,把她的唇舌咂一咂,“还要些什么?”
    这倒是问到箫娘心坎上了,她计较着头先玉台托她做的鞋,还要现垫着银子去买料子,生怕玉台使坏,后头不给她钱。她是死活不想吃这个亏的,便把眼滴溜溜一转,主意打到了他身上,“你给我些银子,我外头买料子做双鞋。”
    即便辛玉台后面不补她本钱,横竖银子也是她未婚夫婿出的,亏的是他一家人的买卖。算盘打得十分精明,可惜仇九晋有个怪脾性,从前两人好得蜜里调油时,总给箫娘这个那个,却从不给她现银子。
    他自然也不缺那点银子,可微妙的是,他隐隐觉得,给了她现钱,他们之间就变了味,箫娘也将成为个被凡俗侵袭的俗人,浑身沾满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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