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说不出口。她无法直白地向一个友善的对象表达出自己的抵触,毕竟,她抵触的不是韩景初本身。
她不想被伤害,但也不想伤害别人。
见她不吭声,韩景初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你看到那张纸条了吗?”
傅一白浅浅地叹了口气。
“看到了,”她说,“我很感谢你,但是……”
她欲言又止,韩景初歪了下头:“嗯?”
“你是不是……挺闲的?”傅一白问。
“呃,还好吧……”韩景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般,确实不忙。”
高三,不忙。以傅一白过去无意间听闻的信息,这家伙的成绩应该不至于能过得如此安稳。
“可是我挺忙的,”傅一白说,“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多余的时间交朋友,也……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心,所以你可以放心。”
“交朋友并不是一件需要特地花时间的事情吧,”韩景初说,“你总会有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的时候。”
傅一白无奈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韩景初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片刻后才说道:“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
“因为我很可怜,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朋友,特别需要关怀?”傅一白问。
韩景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热心的好人,”傅一白说,“少先队员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以是一件好事,但有些老奶奶不需要过马路,强行扶过去就是恶作剧了,你明白吗?”
“你又不是老奶奶。”韩景初说。
傅一白忍不住吐槽:“你的语文阅读理解分数一定很差吧!”
韩景初心虚:“还、还行吧。”
说完,他观察了一下傅一白的表情,又强调道:“我的成绩虽然没有你那么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的。”
傅一白被他闹得哭笑不得,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所以说,你看过那张纸条了,对吗?”韩景初又问。
傅一白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韩景初冲她笑,“我怕你没看见,或者随手丢了。”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别的事了,”韩景初往后退了一步,“总之,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快步跑了。
留下傅一白,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弄堂里,半晌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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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时,傅一白产生了一丝犹豫。
昨天张阿姨叮嘱她,放学以后先过去吃饭,吃饱了再回去。傅一白当时答应了,现在却又不好意思,觉得就这么过去敲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但若假装忘记直接回去自己做饭,也显得失礼。
接受别人的好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是,乐乐竟又趴在窗口等她,远远一见着她立刻挥起了手。
“今天晚饭吃肉饼子炖蛋!”他趴在窗边冲傅一白喊。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欢脱的模样,笑了。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心想,要是外婆还在就好了,这是外婆爱吃的菜。
这个念头飘过后,她的步子当即又慢了下来。
“快上来呀!”乐乐催促她。
傅一白点了点头,走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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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她本想留下多给乐乐辅导一会儿,可才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被张阿姨赶回了家。
傅一白知道,张阿姨是好心,怕会影响到她自己的功课。她不好意思告诉张阿姨,想多留会儿不只是为了报答。
她好像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抵触。想到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心头便一阵压抑。
她很想外婆。那份想念在她们共同相处过十多年的屋子里会变得愈发浓烈,令她喘不过气。
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去卧室打开了灯和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傅一白没开声音,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看了会儿,也不知道究竟讲了些什么。
她的外婆在上了年纪以后愈发唠叨,偶尔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总要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比如,女主播今天外套的颜色真是好看,衬得皮肤特别白,妹妹你也去买一件这个颜色的吧,适合你。再比如,这个小年轻真是不像话,他的父母看到他这样岂不是要难过死呀,还是我们妹妹好,那么省心。
傅一白看着屏幕里的穿着宝蓝色上装的女主播,心想,不知道外婆会对她今天这一身作何评价。
她的视线很快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她低下头想要抽纸巾擦脸,茶几上一张叠起的纸张引入眼帘。
傅一白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视线变得清晰了许多。她伸手拿起了那张纸,打开后,纸中央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火柴小人依旧笑得一脸灿烂。
每个人都会有想找个对象说说话的时候。
傅一白皱起眉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站起身来,去了客厅。今天发了好多试卷,还是抓紧先做吧。
终于把作业全部搞定又去洗了个澡,已经过了十一点。
她关了灯躺上床,明明感觉困了,却睡不着。
过去,她也曾暗自羡慕过那些拥有独立房间的同龄人。若干年前,她最大的希望便是能拥有一张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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