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怪物”,手抓着眼眶,力度之大手背凸起筋脉,痛苦地自我折磨。
半晌,安静的室内响起低喃,沙哑已然掩盖痛楚。
“为什么看不见。”
哪怕只见她一眼。
只要一眼,他此生都会记住她的模样。
高劲飞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填饱肚子就去问江逢要照片瞧瞧。
江逢说没有。
高劲飞无言以对,找个人本来就跟大海捞针似的,连模样都不知道,那还捞个屁。
“别让爷爷和姑姑知道。”江逢说。
江逢知道他们不能原谅,也怕他们得知他仍放不下宁絮而生气。
高劲飞这个做兄弟的向来爽快,人找不到,密当然可以保。
他们一起读完初高中,在面临大学选择的时候,高劲飞仍然选择和江逢同校。
时间让高劲飞不断明白宁絮二字对江逢有多重要,也让江逢不断认知自己是怎样的拖累。
爷爷终日放心不下他,思虑过重,疾病缠身,姑姑永远在联系眼科医生,结交心理学专家,抽屉全是眼科和心理学的书籍。
现在就连高劲飞也……
“你想上哪个学校就去上,没必要和我一起。”江逢淡道。
高劲飞:“哥哥我就想上这学校,你管得着?”
江逢选择心理学专业,倒不是想自我解析从而自救,受温牧元影响,他也考取心理方面的证书,打算毕业后从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无意窥探别人的痛苦,只是想当块浮木,让那些沉入泥沼的人借着喘口气。
像温牧元当初做的那样。
所以他拒绝了工作室的拍摄合约,肖路原不死心,再三找上门劝说:“是对合同哪里还不满意吗?我们可以再谈,价钱也可以再商量。”
肖路原关注有许巧晗的微博,通过照片就发现江逢的个人特质,当面见着更是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不拍。”江逢果断拒绝。
肖路原:“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单纯不想拍。”实在嫌麻烦。
“可能你之前不太了解这方面的领域,顾虑多很正常。”肖路原继续劝说,“年轻人多做尝试,多条路走走总是好的,你可以先试试,实在不行再放弃也不迟。”
“行了,我们要去上课。”高劲飞见江逢不愿,也不想跟这人再废话。
肖路原边跟着他们走,边说:“你会火的,真的,会有更多人看见你——”
江逢步子蓦然止住:“你说什么?”
肖路原:“你会火。”他干这行快二十年,十分确信自己的眼光,看人不会错。
“不是这个。”
“你会被更多人发现。”
“不是,你说的是看见。”
看见二字对江逢的含义不一样。
肖路原知道有转机,激动又肯定地说:“是的,你会被看见。”
合约签了下来,只有高劲飞知道深层缘由——江逢无法看见宁絮,那么只能希望她可以看见他。
江逢的职业道路彻底改变,但初心不变,参加助盲活动,拍摄得来的钱也用作盲人体验馆的资金。
不同的拍摄有不同的妆造要求,江逢的四叶草手环没脱过,偶尔手部拍特写,或者要拍手表广告,要求他解下手环,他才暂时脱下,拍完又戴回去。
这四叶草手环的红绳短小,只适合青少年或者手腕纤细的女人戴,随着江逢长大,手环不再合适他佩戴,他也没有换绳。
每每解下手环,大家都能看见他手腕一圈又细又深地勒痕。
江逢手指触碰这道痕迹,也清晰感知到自己被捆绑束缚的内心,经年累月不会淡去,这条痕迹只会越来越深。
高劲飞大学期间谈了一个女友,一个多星期就分了。
当时江逢要去外地拍摄,高劲飞跟去看着,拍完回校,女友就提分手,泪声俱下地说:“为什么我们俩谈恋爱,你天天要和一个男人东奔西跑,昨天我生日你也不在!”
高劲飞:“蛋糕、鲜花、礼物我不都提前准备好,叫人送去给你了么,行程赶,确实回不来也没办法啊。”
女生:“那平时吃饭呢?你也不跟我吃,我想跟你吃饭还得再加他,平时约你出来你也不出,也和他在一起,你能不娶妻不生子陪他一辈子吗?!”
音量不小,一旁的江逢恐会听见,高劲飞拉着她手臂,带远一点。
“你看,你这时候还护着他!怕他听见!”
高劲飞烦躁地抓把头发,耐心耗尽:“分就分了,别讲这么多有的没的。”
被他这种毫不挽留还无所谓的态度刺伤,女生哭着走了。
江逢此后一段时间,格外沉默。
“毕业后你想做什么?”有天江逢问。
高劲飞:“以后再说。”
江逢:“别管我了,去做你想做的事。”
“什么别管,等下外公又跟我断绝关系。”高劲飞无所谓地说,“反正家业有我弟继承,我什么都不缺,混吃等死算了。”
高劲飞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真不情愿,哪会在意涂瑀跟他断绝关系。
江逢又一次感觉呼吸太沉重,太累了。
亲情友情像把双刃剑,一面吊着他,不让他坠下钢丝,一面又束缚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也真应了温牧元的话,因此过得辛苦,但比绝望要好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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