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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这个字,在武威郡公这里,是褒义多过贬义。
    成大事的人,是需要一点狠劲的。
    “殿下受苦了。”武威郡公挤出几颗眼泪,故意咬牙切齿:“这群胆大妄为的人!让老子逮到,定将他们活剥!”
    他不说贼人,只说胆大妄为,还是在试探。
    班哥冷眼相对,笑也是冷的:“郡公何必这般小心翼翼,有话只问便是。我心意如何,早就摊开给郡公,我若只要你的恭敬,当日便不会提醒。由你去秋狩,亲历太子之事,岂不更好?”
    武威郡公噗通一下跪倒。
    后背发寒。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几分侥幸,认为六皇子在秋狩前提醒他留在京中不要跟去,纯属巧合。那么现在什么念头都没了。
    武威郡公惊慌地看着地上铺陈的花砖石,心头大乱,惧意渐渐占上风,脑袋不自觉越垂越低,额头碰到地上,腰深深弯下,近似匍匐。呼吸都不敢错。
    一个手握军权的武将能做出这种卑微姿势,不是臣服,也不是做戏,而是极度畏惧胆寒,才会有这种反应。
    秋狩太子之事,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而这种大事,竟早有人提前知晓。
    武威郡公怎能不怕,怎敢不怕?
    班哥笑两声,笑容依旧似冷霜:“放心,那晚的事,确实是太子自己做下的。太子早有反心,没有人逼他。”至于反心有几分,这个不好确认。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最后那个高声呼喊“殿下快逃”的人,一定不是太子的人。
    是谁的,他不想猜也没有必要猜。自始至终,这件事他没有做过什么,只是旁观罢了。
    班哥淡淡地解释,武威郡公听完反而更加心悸。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知晓这种事后,告诉别人。
    六殿下却命人知会他。
    其中深意,令人细思恐极。
    武威郡公身为古人,根深蒂固的皇权君父思想刻在骨子里,哪怕他再怎么求权势,也没想过插手皇家之事,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旁观了储君的反叛。
    似一道惊雷打在头顶上,武威郡公伏在地上,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反思自己和六皇子往来时,有没有失敬的地方。
    在此之前,武威郡公是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
    六皇子助他免遭江南郡公连累,他虽然感激,但也不完全心服,只当是个普通皇子对待,敬意有,不过是对皇权敬意的延伸。
    六皇子有结盟示好之意,他嘴里应下,实际心里还在考量。
    武威郡公府世代盘踞西北,当地军权财政官员调任,都在他手里,说是西北土皇帝也不过为。
    他要考量,其实也没什么不对。换个人,可能会投其所好,用怀柔手段慢慢地笼络他。
    可偏偏这个人是班哥。他有耐心,但不会给武威郡公。
    他要谋的是皇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商量来我商量去。武威郡公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震慑。
    好处给了,以后能到哪一步也已经明示。你是臣子,我是皇子,现在是君臣,以后更只会是君臣。开朝第一个异姓郡王,难道还不够?
    班哥斜睨武威郡公,没有让他起,屋里地砖虽凉硬,但不至于跪坏一个武将。
    良久,班哥出声,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即日启程返回西北,中军和前锋军分别腾出三个上将军的名额,做好准备接收我的人。”
    三军之中,换掉六个上将军,算不得什么大事。武威郡公应下:“是。”
    班哥继续道:“我也会去。”
    武威郡公谨小慎微地问:“殿下是去监军?”
    班哥道:“不,我去投军。”
    武威郡公大吃一惊。今日震惊了多少次数不清,这次仍然未能镇定,甚至忍不住抬头望视:“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班哥伸出一只手,搭在榻沿边敲了敲,示意武威郡公近前来。武威郡公不敢起身,膝行往前。
    四十几岁的人,如孩童听训般,跪伏榻上十几岁的少年。
    “我自有用意,去了军中,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只当寻常军士对待即可。”
    武威郡公很想问,到底什么用意?还有,寻常军士在军中是什么样子,六皇子熬得了?
    他眼珠子骨溜转,不必张嘴,全写在脸上。
    班哥眸中几许浅浅笑意,不再是冰山风雪冷冽的模样,如春风沐面,语气亲近:“到时候你自会知晓。至于军中艰难,郡公,我曾做过乞儿。”
    他不说西郊大营历练的事,只说年幼时乞讨的事。
    六皇子出自民间,人人皆知。但他过往如何,皇家不说,也没有人敢提。
    武威郡公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请罪:“臣该死。”
    班哥叹息:“郡公,你我不是外人。”
    武威郡公快速瞟一眼,班哥的手比他的眼神更快,顶着伤口裂开的痛楚,一把扯住他:“郡公无需客气,以后我的事,还得多多仰仗郡公。”
    这话要放在昨天,武威郡公肯定面有得色。皇子也要仰仗自己,可见外臣做大,也有出头的一日。
    但现在,武威郡公不但没有得意,而且很是惶恐。他已经知道,对面这个少年,拿捏自己就跟拿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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