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一会儿,屋外闪过微弱的光,她高高举着若隐若灭的油灯,眼神瞧着桌脚,“不是在那儿吗?”
他下颌绷紧,“我够不着。”
“哦。”她绕过窗户从门口进来,直直走到桌边,捡起木拐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晕黄的光落在她青涩的眉间,温柔和宁静,他看了两眼,心情顿时平静。
一平静,就不自主浮出刚刚那些话。
恍惚想起一句话,他呼吸一滞,目光锁住她,“云妮劝你嫁给我?”
也是刚刚气昏了头,把这话给略了,他问,“云妮觉得我比平安好?”
“对啊,云妮说你是村里最有出息的,比唐正和秦大牛厉害多了。”
她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拿着木拐,约莫看他站着没动,把木拐靠桌边放好,抬手扶着他往床边走。
唐钝倚着她,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平安不是普通衙役,她傻里傻气的,嫁给他,将来不知要遭多少罪,云妮恐怕也是知道这点才让她嫁给自己。
他沉着道,“那你怎么还想嫁给平安?”
“平安有钱,会功夫,长得好看。”
喜好分明。
他沉吟,“我也有钱,我比他更好看...”
“你不会功夫。”她敏锐地抓住关键,“平安打架很厉害。”
唐钝冷笑,“他打别人厉害,打你也会很厉害。”
“我嫁给他就是他媳妇,他不会打我的。”
桌子离床就几步的距离,她徐徐放下他,“唐钝...”
“嗯?”
“我嫁人你会给我嫁妆的吧。”
“......”她觉得他是舍不得那点嫁妆才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指着门口,咬牙切齿道,“滚。”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全是她追在屁股后讨嫁妆的的情形,她好像生了双火眼金睛,无论躲到哪儿,她都能找到他,摊手就问,“唐钝,我的嫁妆呢?”
像个讨债鬼。
他拿了她两个玉米棒子,还她便是。
他翻箱倒柜的找玉米棒子呢,耳边响起她清亮的嗓音,“我找平安去了...”
他惶然的张开嘴,未吐出半个字,倏地睁眼醒了过来。
结网的房梁爬着只蜘蛛。
天已经亮了。
云巧的声音愈发清晰,“奶,晌午不给我留饭啊,我傍晚回来。”
伴着吱呀的院门声响,他听到了跑远的脚步。
急切,又雀跃。
他心气不顺的故意闹出动静。
走远的人没惊动,倒是檐廊的老唐氏见他起了,端着洗脸水进屋,“巧姐儿去山里了。”
他神色淡淡的拧帕子洗脸,“他找平安去了。”
老唐氏没有多想,“山里露水重,打湿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干,我劝她晚点出门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唐钝擦着脸,状似没听到这话,自顾说道,“她想嫁给平安。”
老唐氏愣住,“你又凶她了?”
“没有。”
“那她为什么想改嫁?”
“......”
唐钝沉默的间隙,老唐氏心里已经猜了许多,最有可能就是唐钝说了什么重话,云巧心灰意冷找别人去了,她没有像之前劝唐钝改改脾气,而是问他,“你不后悔?”
昨晚睡得晚,加上噩梦缠身,他眼圈周围泛着青色。
将帕子放进木盆,面不改色道,“后悔什么?”
还嘴硬呢!老唐氏脸上情绪不显,“不后悔就好,其实嫁给平安挺好的,小伙子年龄和巧姐儿相近,又聊得来。”
“......”唐钝搓帕子,不疾不徐道,“他比我还大吧。”
“谁说的。”老唐氏瞪眼,“他看着老,岁数还小呢。”
唐钝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他。”
“......”唐钝沉默了良久,就在老唐氏担心帕子会被搓坏时,他突然松手离去,“我懂奶的意思了。”
“你懂就好,巧姐儿是个直肠子,你拿应付外人那套应付她没用,什么话好好说,她听得进去的。”
要不是他话说得难听,巧姐儿也不会转身找别人,她温声道,“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是读书人,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唐钝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这样,老唐氏软了语气,“巧姐儿耳根软,很好哄的。”
老唐氏忙其他的去了,他回到桌边,接着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文章。
纸脏了没法用,他将前边的内容誊抄到新纸。
写着写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此时的云巧背着半背篓艾草,笑盈盈堵住衙役们的去路,挨个给他们分野果。
衙役们叫苦不迭。
直往后挪。
“云巧姑娘,我们吃了早饭的,肚子不饿。”
“这果子很甜的。”她张嘴,率先咬了口,笃定地说,“很甜。”
衙役们齐齐看向平安。
平安缓缓张嘴,咬下姆指印大小的皮,表情仍是痛苦的,“是很甜,我留着待会吃。”
其他衙役纷纷收起野果,异口同声,“对对对,待会吃。”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李善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好以整暇的望着她。
她不羞不涩的看向平安,“我找平安的。”
衙役们识趣地避到视野里最远的树下,八卦的盯着两人,“爷,你说她找平安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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